没说谎的向日葵

　　《没说谎的向日葵》：　　天生好奇而心细的我，终于还是在星期五下午放早学时，趁父亲上课去，急急打开被子仔仔细细端详着每只被角，又摊开正面，倒转里面，甚至扯开缝口线只为想看见被子的翅膀长在何处，抑或是藏在何地？但终究像飞蚊那么小的翅膀也没看见。这让我好生失望！还有本子上红红的，密密麻麻的“小精灵”似乎永远是，她认得我，而我从不认得她。真是迷迷糊糊的童年！　　那天，一向爱整洁永远一尘不染的父亲回到寝室，看见铺上零乱不堪，他马上板起脸，一反讲童话时的祥和，问道，小丫头，为啥把床上的被子弄得乱糟糟的？我有些怯怯，小声说，爸爸，我想找被子的翅膀，它是怎么晚上飞到你背上去的！父亲瞬间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暖心。他摸摸我的小羊角辫说，傻丫头，那是童话里的故事，长大后你就明白了。那时我真的做梦都盼望长大！　　当小羊角辫变成一束马尾巴蹦跶在脑后时，我已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学生了。父亲照例在昏暗的电灯下伏在家里办公桌上工作到深夜，也照例在堆积如山的学生作文本上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地改着，也照例是在寒冷的夜里裹上被子还不时对手呵呵气。那时的我终于明白：那被子哪里会有能飞的翅膀，它只不过是父亲夜战时一份单薄而温暖的依靠，那红红且密密麻麻的夜间“小精灵”分明是父亲对每个学生深爱的心语！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个非常懂事灵巧的中学生。每天早晨我都会准时起来打我们爷俩的早餐，并且一定把包子留着给父亲，而自己啃馒头，并且一定会出于习惯摸摸家里父亲办公桌上的电灯泡。如感手烫，知道父亲恐怕一夜未眠，我必定轻手轻脚带上寝室门，心里五味翻腾去跑早操。如感手温，我跑早操的心情也会明亮得多。如感手凉，那一天干什么都有劲，心里真的欢腾着呢！　　这样默默间为父亲健康提心吊胆读完初中三年。记得剐进高中不久，有一天父亲被两个大个子男生背回寝室，后面还跟着个一直抹泪不止的小女生。我吓出一身冷汗，嘴都不由得哆嗦起来。那含泪的小女生告诉我，陈老师讲课时昏倒在讲台上，猛一滑，手指被坚硬的水泥讲台蹭了一下。我一看，父亲的脸白得像张白纸，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那样子似乎连呼吸都是间歇的。他的右手无名指果真红红的，手背也似乎比平时高出一小截儿。机灵的我来不及哭泣撒腿跑到校医室，叫上校医向父亲寝室飞奔而去。校医在经过一番认真反复检查再加上详细观察后说，陈老师，无大碍，多休息，少熬夜！此时，我的泪才顺着脸庞哗哗往下流，既有几分欣慰，也有十足的心疼！亲爱的父亲啊，你教着三个班的初中语文，又教着三个班的高中语文，不熬夜批改学生作文行吗？况且每一本还改得那么一丝不苟！　　那几天，校医的话都在耳边回响！终于在一个菊花绽放的黄昏，我果敢而没有一丝犹豫地站在高大的父亲面前响亮地对他说，爸爸，我要替你改初中作文。父亲显然有些惊诧于我的斩钉截铁，他看我的那一瞬间，我从他眼里读出一丝疑虑。我旋即放缓口气说，爸爸，让我试试吧，女儿的作文水平一向不赖！父亲点点头说，试试吧。他从如小山般高的初中学生作文本里随机抽出一本递给我。我迅速打开看一篇，然后像农夫除园一样撇开“杂草”，留下壮硕的“禾苗”，一字一句理顺文意，该深发处不惜泼墨，该浓缩处也懂“壮士断臂”，*后我又会综合评论全文，并煞有介事地引用名言警句对学生鼓励一番。当我刚放下笔尖，父亲忙不迭地从我手里抽走了那本作文，仔细看了良久，眼里露出了惊喜的目光。他拍拍我的肩激动地说：“陈家有女初长成！”霎时，我不禁热泪盈眶，而父亲的双眸似乎也含着点点泪光……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替父亲改三个班的初中作文，而且一改就是三年。也是从那以后，父亲的被子永远静置在他床上，再也没有被学生背回来过。不过他的右手无名指却落下了终身残疾，那根手指只能半曲着，像一个驼背的小老头。至于我读大学后，父亲好像就在刻意培养大哥的写作，并教他从改初中作文练起。　　时至今日，想起那段替父亲改作文的日子，我的心里都浸泡着甜蜜与骄傲，也不知那时的父亲是否也和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