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戏剧

01何为喜剧 什么是喜剧？一切让我们发笑的艺术形式，例如，相声、脱口秀、小品、剧集、电影、二人转、滑稽戏，舞台剧，只要它成功的逗我们笑了，我们就认为它是喜剧，尽管其中一部分不能用“剧”来定义。也就是说，能不能让人发笑，是一个定义喜剧的标准。 那么喜剧这种艺术形式是如何诞生的呢？这又要追溯到古希腊戏剧。 像世界上其他原始民族一样，古希腊人是泛神论者，他们相信每一种自然现象都是神的旨意。古希腊人创造了神的谱系，如掌管雷电的神叫宙斯，光明之神阿波罗，智慧之神雅典娜等等。为了供奉神灵，希腊人开始建筑神坛，后来又修建庙宇。传说，宙斯的儿子狄俄尼索斯发明了葡萄酿酒的方法，被称为酒神。人们在酒神节，以娱乐的方式祭祀酒神。这种自娱自乐的形式，从歌舞表演慢慢演变成了戏剧。按照希腊文的意思，悲剧的原意是“山羊之歌”，喜剧的原意是“狂欢旅行之歌”，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认为，悲剧起源于酒神赞美歌的序曲，喜剧起源于下等表演的序曲。（《世界戏剧史》） 戏剧在诞生之后产生了两个分支，一个是展示命运威力、具备哲学色彩的悲剧，一个是被普通民众所喜欢的偏重娱乐性质的喜剧。这时候的喜剧，大多伴有黄段子、滑稽动作表演，其内容低俗粗俗，但被底层民众喜欢，而上流社会认为其登不上大雅之堂。悲剧则完全不同，悲剧总是在表现困苦，表现命运困境，具备一定的哲学思想，因此悲剧极受推崇，甚至起到了教育人、感化人的作用。 喜剧从滑稽表演、黄段子开始发展，慢慢出现了讽刺喜剧，后来又出现了反映普通民众生活的轻喜剧。古希腊早期的喜剧作家，被恩格斯称为“喜剧之父”的阿里斯托芬，其作品大多对政治弊病和社会陋习进行强烈的讽刺，例如，神话幻想题材的《鸟》，讽刺雅典政治领袖的《骑士》，以反对战争、维护和平为主题的《阿卡奈人》等。到了米南德这里，喜剧的讽刺力度已大大减弱，他的作品大多反映日常生活琐事，而不再像阿里斯托芬那样对准政治和社会的尖锐问题，比如《公断》、《恨世者》。这时期的喜剧作品，被称作新喜剧或者风俗喜剧，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轻喜剧。 喜剧发展到今天，形式纷繁多样：脱口秀、相声、二人转、小品、舞台剧、情景喜剧、电影，这两年还出现了搞笑短视频、微剧，这是形式上的划分，从类型上该如何划分呢？在这里，我们把喜剧划分为以下几个类型：肢体喜剧、闹剧、结构喜剧、人物喜剧、语言喜剧、智慧喜剧、黑色喜剧、复合型喜剧。这样划分，并不是说某个喜剧类型里没有其它类型的特点，比如结构喜剧里，可能有肢体喜剧的部分，人物喜剧里可能有语言喜剧的段落，只是总体来说，哪个特点比较强，我们就说它是哪个类型的喜剧，有时候甚至没有非此即彼的严格界限，甚至二者兼有，比如，很多讽刺喜剧同时也是智慧喜剧。类型划分的目的不是为了对喜剧加以区分，而是让我们从更多的角度来认识喜剧，了解喜剧。 02肢体喜剧 肢体喜剧，顾名思义，就是靠肢体动作达到搞笑目的的喜剧。一提到肢体喜剧，大家马上能够想到的是卓别林、憨豆。因为靠肢体动作制造的喜剧笑点，在文化上没有障碍，所以，卓别林、憨豆可以被全世界的人喜欢。 下面，我们来看两个桥段： 1.一家工厂向来访者展示他们的*新制造的自动喂饭的机器，员工小张坐在机器前参加机器的试验。一开始还算顺利，汤、蛋糕，机器都准确无误的送到了小张的嘴里，到了喂食玉米机器这里，机器出现了故障，玉米转动的太快，来回在小张嘴上蹭，小张根本吃不到嘴里，紧接着，机器把汤扣在了小张嘴里，把盘子里的两个螺丝塞到了小张嘴里，把蛋糕扣在了小张脸上。演示彻底失败。 2.侦探社的社长出电梯后发现钱包丢了，于是一路追小偷，*后追到了一个厨房里，他们利用厨房里的各种用具进行打斗，社长用锅，小偷用笊篱，社长用大鱼，小偷用冬瓜，社长用香肠当双节棍，小偷用一个大鱼的牙齿把香肠咬掉。*后社长拿起一口锅扔了过去，不料锅又飞回来，正好砸到社长头上把社长砸晕。 **个是卓别林的电影《摩登时代》的桥段，第二个是许冠文主演的电影《半斤八两》里的桥段。两个桥段都是借助肢体的表演，来实现喜剧效果。 肢体喜剧的套路 为什么喜剧演员的肢体动作，会引起你发笑呢？因为演员的肢体动作多少都带有一定程度的夸张，比如一个人表演喝醉了的状态，一板一眼的表演就是正剧，稍微夸张一些，就是喜剧，夸张过了就是无厘头甚至不好笑。即便是肢体喜剧，很多也是需要构建一定的喜剧情境，因此仅仅夸张是不够的，更多的是制造一些巧合然后达到一个戏剧化的结果。比如，一个小偷去一户人家偷东西，他笨手笨脚，要不就是踩着东西滑倒，要不就是被柜子上掉下来的东西砸到，被房子的主人发现后，动手打主人，却阴差阳错总是打到自己。 即便是剧场中的小丑表演，也很少有单纯的肢体动作的喜剧表演，一般都需要建构在一定的喜剧情境之上才能完成，不然就无法把这一连串的动作表演有效的连接起来。肢体动作喜剧，一般有两个套路“弄巧成拙”、“弄拙成巧”，本来想做一件事，因为巧合老是做不成，本来不做一件事，因巧合反而做成。肢体喜剧，*重要的两个点，一个是巧，一个是夸张，利用好这两个元素才能达到*好的喜剧效果，巧要巧得恰到好处，如果巧合得太假反而失去了喜剧效果。夸张，要夸张到好处，一般来说稍微夸张就是*好的喜剧效果，除了个别极具表现力的演员外，比如周星驰，喜剧的表演不宜过度夸张，夸张过度反而失去喜剧效果甚至给人带来生理不适。 肢体喜剧的表演，对于喜剧演员有要求，不是随便一个人拿着卓别林的剧本就能演。赵本山很搞笑，但是他靠肢体动作企图让你发笑，我们看着就会不舒服，因为他一般饰演的是上了岁数的农民，这个肢体表演对他不合适。周星驰在年轻的时候可以做那种无厘头式的表演，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只导不演了？如果你让头发花白的周星驰，再去做年轻时候周星驰的表情和动作，你看着不仅不会笑反而会不舒服。 虽然默剧消失了，但是肢体喜剧一直存在，它只是不再单独的作为一个喜剧类型出现，更多的是融入到了其它喜剧形式里，比如舞台剧、电影。由于肢体喜剧简单直接，且都是偏于动作的，所以它既容易吸引观众眼球，又能带来很好的喜剧效果。相对于其它喜剧手法，肢体喜剧，仍然是性价比*高的喜剧设计。 03闹剧 在一档谈话类节目中，主持人开场说，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看喜剧，听到主持人这样的陈述，不禁让人大惊，因为生活中会有人说不喜欢看恐怖片，不喜欢看言情片，却极少有人说不喜欢看喜剧片，当一个人说他不喜欢看喜剧片时，就等同于他在说他不喜欢吃饭一样，会让人觉得不正常。在后面主持人跟其他嘉宾的谈话中我才明白，其实主持人在这里所说的喜剧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喜剧，而是喜剧中的一个细分类型：闹剧。 闹剧，也叫笑剧、趣剧，顾名思义就是吵吵闹闹，通过闹来实现一种喜剧效果。以前的很多香港电影，其实就可以归类为闹剧，《大话西游》系列，《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家有喜事》等。人物在表演方面比一般的喜剧表演更加夸张，故事里的人物个个像打了鸡血，吵吵闹闹、疯疯癫癫，他们闹出了很多滑稽的场面。对于很多观众来说，忙了一周了，看个电影，看个热闹，看他们打打闹闹，哈哈一笑，也未尝不可。但是对于部分观众来说，平时太忙碌了，好不容易闲下来看个喜剧片，结果这喜剧很闹腾，吵吵闹闹的让他反而心烦，于是就关掉了。那个主持人说不喜欢看喜剧，应该就是出于这个心理。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看喜剧，他只是不喜欢看闹剧。 以前的一些香港电影虽然属于闹剧，但总体来说还有喜剧效果在里面。但是现在，很多观众看完一部喜剧片，会批评说，这哪里是喜剧，这明明就是一出闹剧。闹剧，现在成了评价一部低劣喜剧片的词汇，因为这个所谓的喜剧片，只见闹，不见喜，闹而不喜。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做创作的人都知道，一个合格的故事，需要有一个完整的故事结构，有开头，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一个好的故事，需要有一个好的开头，好的发展，好的高潮，好的结局。如果是一个喜剧故事，那么要么它是一个喜剧结构，要么它是一个常规故事结构，但是里面使用喜剧手法来表现。创作故事，*难的就是搭建结构，你有没有能力搭建一个好的结构，你有没有能力创作出好的开头，好的中间，好的结尾，这是衡量一个作者是否合格的标准。合格的作者是要具备做结构的能力，合格的创作是完成一部戏的结构，而不是某个让你沾沾自喜的一场戏、让你十分自恋的一句台词。只要搭建出了一个好的结构，故事就成功了。虽然一些人有机会做导演拍电影，甚至拍了好几部还卖座的电影，虽然有些人有机会参与故事创作，甚至不止一部作品播出，但是可能他们连构建完整故事结构的能力都没有。当一个创作者连*基本的故事结构他都构建不起来，你如何指望他构建一个更有难度的喜剧结构？一个常规的故事结构，也可以做成喜剧，只要在其中使用喜剧手法来表现就可以了，如果他不会或者不擅长使用喜剧手法，那么他就做不出喜剧效果。创作者既不能构建喜剧结构，也不能在常规故事结构里使用喜剧手法，但是他还想做出喜剧效果，怎么办？闹嘛，耍嘛，让人物不时的做出滑稽可笑的动作，让故事里的人物动不动就打起来吵起来，鸡飞狗跳，不停地耍宝，他自认为这样做喜剧效果就出来了。实际上，因为他的这些设计，都没有建立在基本的人物逻辑和故事逻辑之上，所以就没有任何可信度，他所谓的喜剧设计就变成了单纯的杂耍。这时候观众看了就会觉得，怎么闹哄哄的，一点都不搞笑嘛。现在很多闹而不喜的喜剧就是这么创作出来的。 喜剧可以温文尔雅，也可以热热闹闹，审美趣味高可以欣赏高级一点的喜剧，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否定掉一个类型。我们得允许闹腾一点的喜剧存在，也应该给予这类的喜剧一个生存空间。但是，热闹的喜剧，不代表只有热闹，没有搞笑，如果只有闹，而没有喜，就算不上喜剧，甚至都算不上剧。那些创作出闹而不喜的喜剧的作者们，应该多在故事结构，喜剧结构上下功夫，如果你没有一个完整的、经得起推敲的结构，那些所谓的搞笑的设计，滑稽的表演，即便你自认为再绝妙，其实也不过是抖机灵罢了。 04结构喜剧 一个故事想做成喜剧故事，可以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具备喜剧结构的故事，一种是常规故事结构，但是利用喜剧手法来表现。《三傻大闹宝莱坞》，讲的是兰彻和他的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对抗应试教育的故事，单从这个故事简介来看，你会觉得这是喜剧故事吗？不一定，它可以是非喜剧故事也可以是喜剧故事。《驴得水》，几个老师利用“铜匠”假冒吕得水老师，应付上级检查的故事。单从这个故事来看，这是不是一个喜剧故事呢？是。 我们看到一个故事往往会做如下判断：这是一个喜剧结构，这不是一个喜剧结构，那么怎么才算喜剧结构呢？ 结合上面的例子，我想我们可以给出这样的定义：从故事走向上看，故事呈现出很强的戏剧性和荒诞性，我们可以称这样的故事结构为喜剧结构。具备喜剧结构的这一故事类型，我们可以称之为结构喜剧。比如《两杆大烟枪》、《疯狂的石头》、《特工插班生》、《热情如火》等。 我们来看一个故事： 老孟家的母猪一年前跑丢了，有一次做梦他梦到了猪在二道沟，于是去找，结果不仅找到了自己家的猪还带回了两头公猪。从此，老孟什么活都不干了，天天睡觉做梦，想着做梦发财。这天，老孟吃了安眠药又睡下，睡醒了后，老孟激动地告诉媳妇，自己做梦抓奖中了180万，两口子激动万分，开始盘算怎么花这180万。老孟想换个大床，配个女秘书，女秘书和自己一起住，让媳妇去外屋住。媳妇这下不干了，二人吵起来。这时候村长来了，村长了解情况后，对他们二人进行调解，调解后老孟打消配女秘书的想法，同意给媳妇镶4颗大金牙，资助村委会进行改造。村长见老孟这么大方，也说出了自己的难处，他说自己的儿子刚考上大学，还差一万块钱费用，老孟一口答应下来，让媳妇去取钱。这时候老孟媳妇才回过味来，老孟还没去抓奖呢，于是给村长解释，村长根本不信，老孟媳妇只得答应随后把钱给村长送去。可是老孟家里根本没有一万块钱，老孟不得不出去借一万块钱补上这个窟窿。 这是赵本山、高秀敏、范伟表演的小品《有钱了》，虽然是小品，故事简单简短，但却是一个非常高明的故事，因为这故事里有一个很好的喜剧结构。一个人做梦中大奖了，竟然信以为真，还没去抓，就开始盘算怎么花，还因此起了争执，*后自己还拉了一万块钱的账。这故事呈现出很强的戏剧性，荒诞性，所以让人感觉很好笑。但是，在观看过程中，观众会感觉假吗？会出戏吗？不会，相反，观众不仅不会因为其荒诞性而出戏，反而会更关注主人公的反应，因为这个荒诞故事里的人物心理和人物反应是真实的。 前文说到喜剧结构，就是要呈现出很强的戏剧性和荒诞性，这时候可能会有朋友问，美剧也有很强的戏剧性啊，比如：《越狱》、《绝命毒师》、《权利的游戏》，但他们不是喜剧啊。它们确实有很强的戏剧性，但是他们没有荒诞性，而且它们的戏剧性，要比喜剧弱。为什么呢？因为正剧想建立戏剧性，想发展戏剧性，必须要有坚实的逻辑，没有坚实的逻辑，情节就发展不下去，就成了胡编乱造。喜剧则不同，喜剧的戏剧性不是靠坚实的逻辑，喜剧是靠一定程度的夸张和巧合来建立这种戏剧性。正因为喜剧是靠夸张和巧合建立的戏剧性，所以喜剧的戏剧性会更强，会呈现出一定的荒诞性，所以会显得好笑。 一个高质量的纯喜剧，这里说的纯喜剧是不与其它故事类型复合的喜剧，都应该具备一个好的喜剧结构。一个好的喜剧结构，就是能够构建出很强的戏剧性和荒诞性，一旦喜剧结构构建成功，那么只要按照结构展开故事就行了，你当然可以在喜剧结构下添加笑料，但是，一切牺牲故事结构、人物逻辑的笑料，都不应存在，一切让结构变得臃肿的笑料都应毫不留情的删除。很多喜剧作者，总是希望演员的每一句台词都不能掉在地上，每一个场景都要有包袱，这样的做法不仅不会实现喜剧效果，反而会牺牲喜剧结构、牺牲人物逻辑，导致的结果是，观众会明显的觉得你在故意逗人笑，这反而让故事变得不好笑。所以，所有的喜剧设计都应该为好的故事结构服务。 想做好喜剧，*好的做法就是做一个好的喜剧结构，只要喜剧结构出来了，喜剧效果就不用担心，但是做一个喜剧结构，却是*难的。这也是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闹剧、低俗喜剧，就是因为他做不好结构。假如有个喜剧作者告诉你，他很善于做喜剧，有很多搞笑的点子，会创作搞笑的段子，设计搞笑的动作，但是就是做不了结构，其实这说明，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喜剧作者，只有会建立喜剧结构的作者才是合格的喜剧作者。不仅仅是喜剧，任何故事创作，衡量一个作者合格与否的标准就是看他是否具备构建结构的能力。 有太多的作者，过分的迷恋细节，过分迷恋某一句搞笑的台词，过分迷恋某一个场景的设计，却对结构性的问题发现不了，导致创作出来的喜剧作品出现严重的结构性缺陷。所以，一定不要过于迷恋细节的创作，一定不要在细节的创作中陷入重度的自恋状态，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结构的设计和调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