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像传奇:杜莎夫人和她的时代:the life & legend of madame tussaud

第七章 血围兜：断头台下的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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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大革命时期），许多人的生活经验无非是先确保活着然后忘却，玛丽（即后来的杜莎夫人）却将其钢铁般坚韧的个性，转化为精明的商业市场开发，即举办以死亡为主题的蜡像展。巴黎涌起了一股投机主义的风潮，从用于□□□□的硝石粉到日用的食糖、肥皂等物品，都被一些人垄断掌控，他们借机敲诈勒索，社会风气极坏。据称著名的刽子手夏尔-亨利·桑松掌控着黑市交易，此外，一个非常令人感兴趣的谣传是柯提斯和玛丽可能与他有业务往来。从被执行了死刑的罪犯身上牟取暴利是桑松工作收入外一笔重要经济来源，在担任刽子手初期，据说他曾出售罪犯尸体上的脂肪，用以制造对于“治疗风湿病痛极为有效”的润肤剂。断头台提供了新的机会，有传闻称柯提斯和玛丽因此得以制作逼真的蜡像用来展出，柯提斯和桑松达成协议，桑松把被斩断的头颅暂借给柯提斯，进而从中抽取酬金，租借的首级源自那些□能吸引大众兴趣的敌人，这项交易需在人们把砍下的头颅连同其躯体埋入公墓前完成。毫无疑问，有些被处决者的蜡制头像栩栩如生、令人惊悚，因此柯提斯与桑松存在合作关系似乎是真实的，尽管玛丽宣称那些著名而阴森的人头蜡像，每件作品在生产加工时她都遭到极大胁迫，“受命于国民议会”。相比于承认与刽子手桑松进行过合作，借此举办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主题蜡像展，玛丽的自我辩解显然更为有利。



无论真相如何，我们知道玛丽的经历使她获益□浅。在充满仇恨的革命年代，玛丽制作了大量当代知名人物的蜡像，其中的主要展品后来被她充实到“恐怖屋”展厅中。无套裤汉自得其乐，训练他们的宠物狗学会狂叫出“贵族”这个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年幼无辜的法国皇太子在被囚禁期间，同样给他的宠物松鼠取了一个“贵族”的昵称。俄国旅法游客卡拉姆津披露了这一细节：“据称，在与他的宠物松鼠嬉戏时，法国皇太子拧住对方的鼻子然后说，‘你是位贵族！你是位伟大的松鼠贵族！’因平时总是听到“贵族”的称呼，出生高贵的皇太子于是把这个词用到了宠物身上。”



在179□年8月的第三周里，第二架断头台被树立在了卡鲁索广场，这里虽然与杜伊勒里宫相隔很近，但王室显然没有意识到，就在9月□日晚上，带有保皇倾向的报纸出版商在此被处决了。不到三周之后的9月□1日，国民公会正式通过了废除君主政体议案，宣布实行新的统治。9月□□日，法兰西□□共和国成立。为了强调新时代的到来，新的历法以179□年9月□□日为共和元年葡月（元月）元日。但是，新旧两个时代的决定时刻为1793年1月□1日，这是一个更具有戏剧性的日子。这一天，断头台倾斜的刀刃从臃肿的路易·卡佩即路易十六身上砍下了他的首级。



对路易十六的审判带有一些戏剧性的娱乐氛围，议会大厅的后座被临时隔成了小的单间看台，观众宁愿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错过观看对国王的处决。与之□近的一次对国王进行处决的悲剧发生在17世纪的英国（1649年1月30日，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因“叛国”等罪名在伦敦被推上断头台，他由此成为近代欧洲□□位以罪犯之身遭到公开处决的国王），法国则□□□□。在路易十六的“开放餐筵”中，如果说臣民只是喜欢观看国王如何公开用膳的话，那么他当众被处决实在是出乎意料的景象。处决活动象征性地在革命广场上演，革命广场以前被称为路易十五广场（即如今的协和广场）。1789年，当国王的军队向聚集在这里的民众开火时，同时击碎了人们对王权的信心。1791年，国王试图从巴黎逃往瓦雷纳，途中遭到民众拦截，搭载王室的皇家马车随即遣返巴黎，并在革命广场被大举包围，人们对国王的憎恨再次升级。现在，在1月寒冷的早晨，革命广场及周边街道人山人海。大家爬到杜伊勒里宫殿花园的墙上或沿着台阶紧紧挤在一起。广场四周有军队担任警戒。大炮和全副武装的军队各就各位。沿街的窗户被要求关上遮板，商店歇业，喧天的鼓声过后整个广场寂静下来。天空中不合时宜地弥漫着浑浊的湿气，似乎侵蚀了大众的活力，也可能因为正在等待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将要发生，众人都屏息静气。在这个断头台高耸的舞台上，路易十六吸引了1□000位观众的目光。10点□0分，断头台上的刀刃落下来了。刽子手的儿子随即从篮子里抓住国王头颅上的头发，把刚斩断的首级向民众展示。广场上顿时欢声雷动，大家高喊着：“国家万岁！法兰西共和国万岁！”□挨近断头台的民众争先恐后地用纸巾沾染国王的血迹。有些人甚至把手指浸入血泊中，直接品尝鲜血的味道，然后告知大伙，“有点咸”，有资料显示，享用在盐碱地上吃草长大的羊羔美食曾是贵族的特权之一。



刽子手正紧锣密鼓拍卖国王戴过的帽子，并愉快地兜售他的一缕缕头发和衣服上的纽扣，与此同时，在□高级别的安全保卫下，国王的遗体被运往玛德琳公墓。国王的首级被放在他的两腿之间，一同装入柳条编织的篮筐中，然后由二轮运货马车载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负责护送。正如官方报道所强调的那样，转运过程中，国王的遗体“受到了□好的照料”。国王的尸骨不可能留下任何残存。法兰西□□共和国精心筹划了处置国王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把墓址的选取也当作一场宣传运动列入计划中。国王的葬身之所，一边埋葬着在他新婚之日遭到镇压并被处死的受害者，一边为179□年8月10日被民众屠杀的瑞士籍卫兵。国王极深的墓穴里填埋了两层厚厚的生石灰。刽子手在断头台上大肆兜售国王少量的头发和衣饰，那只是按照传统惯例获取他们的额外收入，而如何处理国王的遗体则是另一码事。正如梅西埃所言，在国王的尸体上覆盖两层厚厚的生石灰，足以确保“欧洲其他有权势的君主不可能获得任何与路易十六遗体有关的残存物”。



但凡可能激发受难、殉道情感的物品都需要被清除，这一要求变得更为迫切。为了避免任务物品赋予国王死后的象征权力，进而妨碍革命事业，革命常务理事会发布命令，对圣殿塔里国王所有的私人物品进行仪式化的焚毁。官方的公文写道：“床铺、衣物以及其他一切与路易·卡佩有关的日用品，都将在格列夫广场被销毁。”本着除去君主制印记的动机，同年8月，革命者亵渎了圣德尼大教堂里的皇家陵园，在故意破坏文物的正式狂欢中，历代王室成员的遗骸和墓石等古迹均被摧毁。



1月□1日处决国王时尽管戒备森严，但显然没能阻止玛丽带着装有蜡像制作工具的毛毡包，匆匆赶往玛德琳公墓，在国王的头颅被埋入填满生石灰的墓穴之前，她就地用蜡塑造了其头部模型。故事大概是这样的，玛丽给国王的头颅作了备份面模，这成了革命□基本的遗迹，并且仍展出于“恐怖屋”中，早年的产品目录描述说，“国王刚被处决，玛丽便受国民议会之命，亲手迅速地制作了他的蜡像面模”。杜莎家族的后人强调了制作国王蜡像的真实性，如玛丽的曾孙约翰·西奥多·杜莎在他于1919年出版的回忆录中写道：“国王的塑像毫无疑问是在强制状态下制作的，其目的主要为了保存某些物件以迎合群众的情绪，或为了确证对国王的处决真实发生过，也可能两者兼有。”



在清除君主政体相关记忆的运动中，革命当局为何破例要求保存国王蜡像这件非常具有号召力的纪念品，其动机并不明确。给被砍下的路易十六的制蜡像，头颅在其他文献中没有被提及。玛丽早年一度与王室有往来，革命当局竟然会允许她（无论如何正如玛丽自己所言）记录和□□国王的头像，以便再度凸显他的“特殊性”，这种可能性究竟有多大？考虑到路易十六的雕像被革命当局下令推倒，这是有明确记载的，因此玛丽受命制作国王的蜡像似乎根本不可能。事实上，从1793年开始，直到玛丽1850年去世，没有任何记录显示她曾展

出过国王的蜡像。此外，有书面证据支持以下推测，即在柯提斯和玛丽□初的巴黎蜡像展中，并没有以王室遭到处决为主题的相关场景。当时一位名为普吕多姆（Prudhomme）的记者倒是公开批评柯提斯，说他没能在蜡像展中为纪念国王遭到处决这一事件中有所作为，却展出了雅各宾派代理人勒佩勒捷被暗杀的相关作品。就在国王被推上断头台的前一天晚上，勒佩勒捷因曾投票支持处死国王而被一名心怀怨恨的保皇党人刺杀了。



随着革命的升级，柯提斯和玛丽尤为在意他们此前制作的与王室有关的蜡像，为此很早就颇有策略地在□□“开放餐筵”展中移除了国王和王后的形象。路易十六的头像□早于1865年在伦敦贝克街展厅中被展出，离玛丽去世已隔了15年之久。此举就像借助过去的资源来制造新的吸引力，玛丽的继任者参照路易十六生前的实体模型，仿制了他去世时令人信服的断头蜡像，以此作为弑君行动中耸人听闻的纪念物。路易十六的人头蜡像有助于强化玛丽已经被确立起来的神话，即她是一位被动的历史记录者。一份产品目录宣称：“玛丽再次受到强迫，泪眼模糊地给死者制作蜡像，其中许多都是她的友人，大家曾在凡尔赛宫度过了欢乐时光。”另一份记录更为夸张煽情：“她再次艺术地书写了历史，但不是依靠文字，而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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