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珈的星空

1 当凌可珈闷闷不乐地跟着妈妈走进一家咖啡厅的时候，她一点儿也想不到，今晚，她会经历过山车般的心情；更想不到的是，她在这个城市的新生活会因为今晚而改变，会因为这个咖啡厅而彻底改变…… “看得见月光的原野”——凌可珈抬头看到这些字的时候心情稍稍清爽了一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盯着妈妈咖啡色的高跟鞋在青石板上“笃笃”向前。本来她是想自己来见油画老师的，可妈妈管晴却执意要来，说是她的朋友给推荐的老师，她当然要亲自迎接并审视一番。 她们穿过一面镂空的屏风，来到了一片洒满柔光的庭院，一轮银盘般的月亮挂在天上，庭院是露天的！院子中央有一棵枝繁叶茂、披着白色光芒的大树，树下一架白色钢琴尤为醒目，休闲的藤椅围着桌子，散落在庭院的角落里，每个座位上都有烛光在摇曳…… 在一个照得到月光的角落，有个人冲她们挥了挥桌子上两枝淡紫色的勿忘我——这是事先说好的暗号。 这位自称欧阳平的男老师有一头过肩长发，一条肥大的裤子上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兜，有些兜鼓鼓囊囊的。他说话的时候喜欢两个手掌搓来搓去，这双手很粗糙，刚才握手的时候，凌可珈觉得像砂纸。 “你学画几年了？”喜欢动脑子的呀！” 欧阳平说着说着又堆起了眼角的小菊花。凌可珈听得很认真，看得也很仔细，听到老师夸奖，心里喜上眉梢。 “欧阳老师，您是哪里毕业的？”该妈妈管晴出马了。 “中央美院。” “噢，现在呢……” “现在开画室，收学生。” 管晴很谨慎地点了点头，又问：“画室的名字？” “原野。” 管晴好像恍然大悟似的，“那你也认识许浩天了？” …… 欧阳平的回答被淹没在猛然响起的流水一般的钢琴音符里了。本来偷偷从老师头顶观察月 亮的凌可珈立刻竖起了耳朵，她是背对着那架钢琴的，转身看去，白色钢琴前现在端坐着一位黑衣少年。他的脸庞在树荫下面时而明媚时而暗淡，飘摇飞舞的音符却从树叶间向外膨胀开来，整个庭院熠熠生辉了一般。 “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凌可珈轻声念叨。管晴和欧阳平也停下了聊天，几乎庭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弹钢琴的人身上。 凌可珈禁不住仔细打量起那个人。他好像个子很高，也很瘦，脸庞虽然不算白，但极清秀，尤其鼻子高耸挺拔，头发柔顺有型，黑色衬衣领口打了一个红色领结，好隆重的装束啊。他虽年轻，可是现在，却在缔造一个明朗如歌的梦幻世界——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四处飞奔的金属颗粒，让人捕捉不到，也无法停留，时而紧迫时而舒缓地向前流淌，配合着墨蓝色天空上的暖月和婆娑树叶上的微风，仿佛远处原野吹来的一股自由的风，又仅仅像他随兴而起在黑白键间播洒的一片浪漫、玄幻的心情。这个少年把这首童话般的曲子演绎得充满了 想象的力量…… 一曲终了，凌可珈兴奋地拍起了巴掌，其他座位的人们也纷纷点头。 少年却不为所动，沉寂了片刻，好像希望大家把他忘掉，各自继续聊天才好。凌可珈却仔细盯牢了他，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的脸庞好像她曾经素描过的石膏像大卫，不过是少年清秀版的。凌可珈简直看呆了。 突然一个重音开篇，凌可珈听到了一首华丽的宫廷舞曲，曲风大气、庄重，延音板一踩，整个庭院都回响着交响乐般恢宏的琴声。 “这个小伙子净弹些大曲子。”管晴评价。 “我愿意来这喝咖啡，就是冲着他，他从来不弹克莱德曼的曲子。”欧阳平淡淡地说，“那些只在快餐好伦哥和麦当劳里放的曲子。哦对了，还有我们的手机彩铃。” “哎，对呀，我的手机彩铃就是这样的钢琴曲，你不说我都没注意。不过，那是彩铃业务送的曲子好不好？哈哈。”管晴说。 “谁让你从来不换曲子了？我手机的彩铃可是有七十二变呢！”凌可珈讽刺她。 “你不好好上课，心思全花到这些上了。”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 “我把这些全删掉了！现代人头脑里天天都乱糟糟的，充满了杂七杂八的信息，一刻都不得停歇，就连打电话等待的几十秒工夫也要去听一个搞得人心慌意乱的烂东西，真是没有片刻宁静啊。没有宁静，哪有思考的空间和可能呢？人人都变成只会看电视刷手机的白痴啦！”欧阳平老师神情傲然地说。 凌可珈想想自己喧嚣的生活，不禁暗自同意，但她现在满心都是那位钢琴少年。她默默地咬着手指，歪着脑袋边看着灵动的音符从他纤细的手指中弹跳而出，一边暗暗思忖：“这个神秘的帅哥，居然不喜欢弹克莱德曼的曲子， 初一的时候，我还缠着一个会弹《爱的克里斯汀娜》的男生反复弹给我听呢……这位钢琴王子，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好像和我差不多年龄，怎么他的神情中有一些说不清的什么，又和我的同学们完全不同呢……”凌可珈心里画了一圈问号，又转过来瞟了一眼欧阳平，他也正在专心地听着曼妙的琴声，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凌可珈突然很想和欧阳老师学油画，那一定是有别样感受的探险过程。 凌可珈恋恋不舍地离开咖啡厅时，经过钢琴身边，少年一直低着头垂着眼，看不到他的眼神。“我会再来这个‘月光原野’的。”她在心里暗暗说。 其实，凌可珈对这里一点儿都不熟悉，因为她们家刚搬来不久，爸爸凌世峰被公司派驻到宁州做地区经理，算是人才引进吧，买了房子、车子，整个家都安置下来了。管晴本来就是全职太太，如今换了地方，她就一手操办把凌可珈的家教老师都重新遴选一遍。欧阳平的出现让她对凌可珈的油画学习放下了一颗心。 凌可珈没想到在宁州的新生活会以这样的情形开始，心里有点感谢欧阳平老师的独特选择。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刚才那首灵动漫溢的钢琴曲，还有柔软月光映照下的那张雕塑大卫一般的清秀面庞，她突然知道，今晚无眠了…… 2 数学老师李化带着凌可珈走进省重点宁州二中英语实验班之前，回头对她说：“刚开学，这个实验班的班主任还没到，我先带你见见同学们。”全班四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凌可珈。他们都穿着蓝裤子、白色T 恤的校服，男生女生都短短的头发，一眼望过去，分不出男女。凌可珈还没来得及剪的一头长发和米黄色的裙子显得别具一格。有几个女生盯着可珈的头发看，艳羡得很。 李化老师刚介绍了两句，“这位新同学叫凌可珈，她来自……”门口跑来两个同学，“李老师，你去看看吧，你们班的许广豪把六班一个同学的衣服扔树上了……” 全班顿时哗然，李老师愣了一下，转身要走，对凌可珈说，“你先去坐第四排那个空位上，跟苏墨轩同桌，先准备上课，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李老师奔了出去。 操场上，三个同学站在树下，仰头向上望去，于校长也从远处走来，怒不可遏地喊：“谁是许广豪？” 一个小个子男生满脸委屈地指了指树上。李化赶紧上前，只见许广豪刚爬到树杈上，校服却在树梢上挂着，他伸了几次胳膊试图去抓。这个动作实在危险，李化吓得大叫：“别动了，你够不到，得拿个竿子来……” “为什么要扔低年级同学的衣服？”于校长怒斥。 “他骂我……”许广豪站在树杈上争辩。 “我没有，我只是说他爸是大款、大Boss，他是富二代……”那个同学委屈极了。 “那就是骂我！” “他爸开着大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