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记忆

龚春霞 君自故乡来 1 下午四点半，萧竹薇决然地拎起包包，头都不回地走出公司的大楼。大楼外面正下着蒙蒙小雨，她亳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台阶，快速地走上街边的人行道，感觉到行道树将自己与公司大楼完全隔绝，后背上没有目光的灼烧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稍稍放慢了脚步。 一块块彩砖泛着水光。歇落着黄绿交杂的树叶。她感觉自己也像这软绵绵的树叶一样，沮丧至极；又像一只在天空中飘浮的气球，外表轻盈，内里却膨胀着快要爆炸了的惊恐。 小城雨中的街道整洁而清静，在微凉的风雨里，她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的店铺一家一家走过去，有一眼没一眼胡乱地瞅着。几次摸出手机想打电话，终究一次次放弃了。 快到家的时候，西边的云层里露出了阳光，树枝上偶尔落下一两滴水珠，掉在头上，渗进头发，温热的头皮被冷水濡湿了，她也清醒了一大半。 其实一路上都希望着，手机能传出什么响动，不管是江俊廷、刘清洛，还是白继舜，不管是什么消息，至少让她感觉自己还是个活物，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2 每天早上五点半，萧竹薇准时醒来，睁着眼睛，等候闹钟的声音。待闹钟响起，她便一边关闹钟，一边喊醒隔壁房间的女儿含嫣。含嫣读高二，聪明乖巧，学习上并不怎么要她操心。往往是早上她喊含嫣起床，晚上再守候含嫣回家，弄点夜宵，谈谈校园新鲜事，或者母女间谈谈心，再各进各的房间，一天就算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进了卧室的萧竹薇没有马上睡觉。她打开电脑上的地图，鼠标移动中，沿着京广线一路挥9币南下：岳阳、长沙、株洲、韶关……地图放大，海珠区、广州大道南，迷宫一样的街街巷巷出现在她眼前。她侦察兵一样地琢磨着江俊廷说过的每一个地名：南城、中大、上冲，哪儿是他所住的出租屋，哪儿是他买过食物的面包房，哪儿是他买过白加黑感冒片的大药房……渐渐地，在她的脑海里，以江俊廷租住屋为中心，四周的面包房、奶茶店、药店、小超市、风味小餐馆自动融汇成一个部落。在这个部落里，有她的爱人，他背负着全家的希望，独自在异乡打拼。 有一天她蓦然惊觉，原来眼巴巴地查看着地图，寻觅着千里之外的蛛丝马迹的自己，不知不觉竟也成为留守妇女大军里的一员——丈夫背井离乡、妻子独守空房。生不易，活不易，万般皆不易，一股莫名的悲怆自萧竹薇的胸腔幽幽散发开来。 每天下班后，她便一个人随便弄点吃的，差不多天快黑了，就往附近广场上去。广场上非常热闹，太极剑、广场舞、气功．还有小孩子们的各种游戏，嗜杂而沸腾，让她如此喜欢。这广阔而充满生活热情的场面，无声无息地消融掉她的渺小与孤独．让她暂时忘掉自己是一只孤单的大雁，是一个没有男人陪伴的女人。 广场西侧入口处，栽种着几棵高大的合欢树，夏季的时候粉红的花朵开得茂密而多情。临近黄昏，天际总是缀满彩色鱼鳞．连乌黑的云彩也镶上了一圈圈绚烂的金边。她常常从人群里抬起头，满怀深情地凝望着那高高的合欢树，树上粉红色的树冠．静静地绽放在幽蓝无垠的天幕上，多像古代女人的凤冠霞帔，隆重而盛大；又多像出嫁新妇簇新的红装，娇艳而绮丽。 可这一切，都是虚幻的。红颜如画，她的良人远在天涯。 江俊廷停薪留职去广州做档口，萧竹薇没有告诉任何人。一是担心外人知道她男人不在家后，可怜、欺负她娘俩：二是无法预测江俊廷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如果不能富贵还乡呢？单位里的同事没有人知晓，就连左邻右舍偶尔无意中问起“这些天没见到你家帅哥呢”，她也是呵呵两声就搪塞过去了。 起初，她总是隔三岔五询问档口的生意情况，跃跃欲试地希望参与进去，为千里之外的老公助一臂之力。江俊廷不忍拂了她的热情，提议她在电脑上找版，要求是时尚、新潮、吸睛，并发了几款样品供她参考。有一件豹纹裙子，肩头露着，胸部是网纱，下摆短短的；还有一件拼接的裙子，上半身粉红色，领子很低，从左肩斜到右臂下，胸前缀着同色的蕾丝花瓣——都是那种露得特别多，又性感十足的女装。 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