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碱湖的春天

一天，吃过晚饭，欧巧盼像平时一样给两个孩子喂奶。龙家的粮食不多，每天只能勉强让欧巧盼吃饱。作为家中主要劳力的龙更生也则吃个半饱，剩下的就要靠 野菜、甚至野草来补充了。双庆像一只勤劳的蜜蜂，有机会就往外跑，也不知道他都去了哪里，但每隔两天，总是能弄回来一些鸟蛋，或者一些新鲜的野菜，有一次，还抓回一只野兔，全家人像过年样庆祝了一顿。 欧巧盼习惯性地首先抱起双喜。双喜力气很大，食量也好，每当欧巧盼把双喜放下，抱起霜序，霜序吃不了一会儿就会用柔软的小手抓她的胸脯，嘴巴里不时发 出嘤嘤的哭泣。柠条奶奶和龙更生都说过很多遍了，让她轮流给两个孩子喂奶，不要亏欠了哪一个。欧巧盼嘴上答应，做起来还是照旧。 “你可以把孩子留下，我来替你管。”柠条奶奶面无表情，谁也不看，依然一副自言自语的神情，“你一个女人家出去打仗，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怎么带得了孩子？” “嗯……” 欧巧盼没想到柠条奶奶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龙更生和双庆也抬起头看着柠条奶奶。柠条奶奶盘着腿，双手用力地抱着那根拐杖，就像抱住的是一根巨大的柱子，只有用上全身的力量，那柱 子才不至于倒掉。 “要走，你就尽快走吧。真等到秋天，怕是就不好走了。这世道，说变就变，谁能说得准呢？” 柠条奶奶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全然不管身边人的疑惑。但很快，所有的人都不再有任何疑惑了，欧巧盼也不想再隐瞒什么。 “我在，两个孩子都吃不饱，我走了，你们拿什么喂他俩？” “我先后独自养大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孙子。” “当时他们已经可以不吃奶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 欧巧盼低下头，看着女儿娇嫩的小脸，那因为委屈努起的嘴巴，心中生出无限的惆怅，但远方的召唤在心里掀起的强烈波澜，很快就把这淡淡的愁绪冲抵干净了。 她禁不住多看了柠条奶奶几眼，似乎要从奶奶那快要耗尽能量的身上获得离开的勇气。 “不要担心。你救了双喜一条命，又给他喂了这么长时间的奶。你走以后，我宁可双喜饿着，也不会让霜序挨饿。你要是能找到你们的队伍，命大，成功了，就回来接，我保证到时候把个活脱脱的霜序还给你。” 欧巧盼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抱紧了孩子，痴迷地感受着她的心跳和带着乳香的呼吸，好像马上就会失去她似的。她的爸爸已经牺牲了，还有很多战友牺牲了，如 果因为一时失败，大家都像自己这样从此离开队伍，那所有人的鲜血，不都白流了吗？ “也好。孩子就先托付给你们，将来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会来接她，而且，要告诉她，白碱湖是她的第二故乡，她在这里，永远有你们这些亲人。如果我牺牲 了，就拜托你们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永远也不要告诉她真相，让她一辈子安心地生活在这里。” “放心去吧，你会没事的。我看出来了，你是个福大命大的。” 柠条奶奶用拐杖戳了戳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