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小说大王沈石溪 野生动物救助站·孔雀斗舞

**章 蓦会 野牛寨早没有野牛了，孔雀寨也早没有孔雀了。 从野牛寨出发，沿着怒江岸边一路往南走八九公里，翻过一座山，便到了孔雀寨——怒族阿龙人的村寨。 雀江格勒说，他们孔雀寨有三宝，咕嘟酒极香甜醇厚，琵琶肉极滑嫩爽口，孔雀羽极斑斓夺目。她的声音悦耳，说话犹如唱歌，又如用嘴作画，声色俱佳，每每听得阿诺青梅咽口水。 鲜花节将至。按之前说好的，这天放了学，阿诺青梅胡乱把课本收进帆布书包里，跟着雀江格勒，从野牛寨去往孔雀寨。 沿江走过九曲十八弯，和太阳一起翻过坡去，孔雀寨到了。炊烟撩火，阿诺青梅顾不得欣赏江上红蓝绘景，满心满口是陈了三年、咬上去直冒油的琵琶肉。 待到在雀江格勒家闻过了咕嘟酒，就着漆油茶吃饱了琵琶肉，阿诺青梅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张着油乎乎的嘴问：“孔雀羽在哪里？” 孔雀羽，指的当然是孔雀长长的尾羽，然而就如野牛寨看不到野牛，孔雀寨里连一只孔雀都没有。 雀江格勒偷偷招手，引着阿诺青梅潜入后院，在阿爹阿娘睡的里屋东面，一个用百年樟木打的高柜子上，摆着一只半臂高的黑陶瓶，瓶中插着的，雀江格勒说，就是孔雀羽。 要说那是正月里捡的一支干枯冷杉，阿诺青梅是信的，要说那是孔雀的尾羽，阿诺青梅不相信。 他不是没见过孔雀，他随雨站长去市里逛过动物园，跟阿爷去县里逛过公园，里头都养着孔雀。阿诺青梅见过赤脸银装的白鹇，见过身上的颜色像打翻颜料盘的红腹锦鸡，高黎贡山里漂亮的鸟儿也多得很，**次看到雄孔雀，阿诺青梅还是瞪圆了眼。雄孔雀的尾巴那么长，那么复杂，阿诺青梅想了好久，憋出一句干瘪的赞叹：“好多眼睛！看得我脑壳昏！”他的身边，许多游客吵吵嚷嚷，慷慨奉上爆米花和火腿肠等吃食，又撑开手中花伞不停转圈，逗引孔雀开屏。阿诺青梅还记得，雄孔雀吃了大家的东西，在众人拉长的唏嘘声中，昂着头走得远远的，并没有开屏。游客们失望散去，阿诺青梅趴在围栏上又看了半刻钟，看到雄孔雀踱着步子，慢吞吞走进雌孔雀堆里，左右看看，挑中对象，一抖一抖，天女散花似的抖开了尾巴。 “好漂亮，阿爷，你看好漂亮！”阿诺青梅这下脑壳不昏了。 松果阿诺一副“小子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摇摇头笑道：“真漂亮的你还没见过呢。圈起来的孔雀不算孔雀。”类似的话雨站长也说过，是孔雀，又不算孑L雀，这话太深奥了，阿诺青梅理解不了。 “唬我没见过孔雀呢，孔雀羽不是这样的。”眼下阿诺青梅这样对雀江格勒说。 里屋灯光昏暗，那支孤零零插在黑陶瓶里的孔雀羽处于暗角，雀江格勒眼珠儿一转，吭哧把床头的矮柜推到高柜子旁边，又在上头搭了条板凳，嘱咐阿诺青梅帮她扶着凳子，她两三下跳了上去。黑陶瓶放得太高，即便如此，雀江格勒还是够不到。她在凳子上踮着脚，侧头抻胳膊一通瞎薅，看得阿诺青梅连连劝道：“算了算了，不看了，我承认它是孔雀羽了。” 雀江格勒的耳朵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劝，她不只为了向阿诺青梅证明那是一支孔雀羽，她自己也好奇得紧呢。说起孔雀寨的三宝，咕嘟酒阿爹天天喝，琵琶肉逢年过节总是要吃个饱的，只有孔雀羽，雀江格勒从小听到大，大人们都说，那是极美极夺目的，跟雀江格勒亲眼所见的——仿佛被供奉在无人洒扫的神龛上的枯枝(她认为阿诺青梅的评价一点没错)——全然是两样东西。她早就想把高处这支孔雀羽摘下，拿到眼前看个究竟，看看神奇的孔雀羽，是否要凑近了才能看到光华。 咣当！随着一声闷响，阿诺青梅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黑陶瓶倒下，孔雀羽从瓶口滑出；圆鼓鼓的瓶身在柜顶滚来滚去，孔雀羽马上就要掉落，只剩根部挂在瓶颈处。他心头一紧，既忧心雀江格勒要摔倒，又忧心黑陶瓶要摔碎。可是，他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陶瓶落地，摔成了三瓣。好在雀江格勒矫捷，只见她像猴子一样沿着凳子、矮柜跳回地上，甚至避开了碎陶瓶和孔雀羽。 这时孔雀羽是顾不上细瞧了，雀江格勒捡起来，一把塞进高柜*下面一格*里头，又随手把碎陶瓶拾起塞到阿诺青梅怀里，再把板凳和矮柜囫囵恢复了原位。 “怎么办，怎么办？”阿诺青梅抱着碎陶瓶，像抱着刚从灶上偷的红薯，脸烫得能贴饼。祸虽是雀江格勒闯的，但黑陶瓶日日月月都在那处，偏等他来做客时摔了，不是他的错，也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