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李煜词传

亡国后的李煜，住在汴京的礼贤宅，宅内具有江南特色的陈设布置令他触景生情。他的思国之情如同巨浪汹涌而来，而此时，愁绪只能化作一首首诗词。 蝶恋花《全宋词》《南唐二主词校订》等书以为该词作者是北宋诗人李冠，且词牌名后有题作“春暮”。而《全唐诗》《南唐二主词》等书则认为该词作者是李煜，本书尊此说。 遥夜亭皋闲信步。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香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纵然锦衣玉食如旧，歌舞升平如昔，李煜也只听到风声雨声，只看到淡月残云；桃花、杏花开得越烂漫，越引起李煜心底的万千愁绪，天下之大，竟觉得自己的心无处安放。 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南唐存国近四十年，国土方圆三千里。曾经高耸入云霄的楼阁殿宇如今早已荒废，苑囿中的嘉树美卉也已被杂草淹没、缠绕。如今李煜离乡千里，前途未卜，在这异国他乡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记忆中的百尺楼、绮霞阁，是何其高大华丽，犹记得匆忙离去时，乐坊的宫娥还为他演奏离别之歌。听着那哀怨伤感的乐曲，悔恨和痛苦萦绕胸间，他有口难开，唯有默默垂泪。 望江南 其一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故国的人和事都不断浮现在李煜的脑海中。平日里，他有苦难言，有恨难抒，唯有在梦中才感到自由，如昨夜梦回江南，又见赏春时节，睹皇家园林中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的盛况。 其二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肠断更无疑。 这孤独而耻辱的监禁生活是多么凄惶和苦闷。李煜曾在信中对旧日宫人慨叹：“此中日夕，只以泪洗面耳。”短短二十余字的词中便三次出现“泪”，而且这泪水昼夜横流，尤其听到凤笙呜咽般的鸣奏，泪流不止，更令人肝肠寸断。 时日渐移，北宋开宝九年十月，身体一直无恙的赵匡胤离奇暴毙。据史书记载，赵匡胤在一个冬夜与其弟赵光义饮了一顿酒，过了数小时后，便在宫中撒手人寰。皇室档案对赵匡胤的死因以及死亡前后发生的事只字不提，正史以及记录赵匡胤日常生活作息的《太祖实录旧录》同样如此，只简略记述了赵匡胤驾崩于何地和寿数。这是非常反常的，作为万民敬仰的天子，身体稍有不适，必定有御医问疾、大臣探视，即使帝王宾天后，亦应检查其体表症状，记录在案，断不会草草了事。于是，关于赵匡胤的离奇暴毙，历史上出现了很多捕风捉影的说法，一说酒精中毒而死，一说突发脑溢血而死，而大部分说法则将怀疑方向指向晋王赵光义。因为*后继承皇位的不是赵匡胤两个成年的儿子，而是赵光义。并且，赵光义素有劣迹，惯用下毒的伎俩铲除异己，如后蜀国主孟昶、南唐后主李煜以及吴越王钱俶均是入宋后被赵光义投毒后暴毙而亡，因此，后人认为他的嫌疑*大。 此外，赵匡胤死后，赵光义在几位大臣的帮助下即时入宫夺权，当时的皇后束手待之，只对赵光义说了一句“吾母子之命，皆托官家”。宋皇后等于默认赵光义为帝。他的整个上位过程相当顺利，他即位后又对曾经帮助他夺权的大臣论功封赏，因此，后世很多人认为赵光义早有篡位之心。 赵光义登基后，成为宋太宗。在赵匡胤驾崩的同年末，赵光义迫不及待地改元为太平兴国元年，这种做法并不符合礼制。一般而言，上一任皇帝离世后，新帝一般在第二年改元，以示忠孝。为表仁厚，赵光义还在这一年将李煜“违命侯”的封号改为“陇西郡公”，并增加了他的俸禄。表面上看，李煜的境况似乎比赵匡胤在位时改善不少，殊不知，这只是他噩梦的开端。 如果说赵匡胤只是时不时地嘲弄李煜一下，并没有太为难他，那赵光义则是实打实地侮辱李煜。李煜投降时曾令黄保仪焚烧宫中珍藏的名家墨宝和古董书画，幸而被曹彬抢救了一部分，后来这批藏品作为战利品被运入宋朝。宋朝立国之初，藏书甚少，当时的昭文馆、史馆、集贤院总共才有万余卷藏书。赵光义喜爱文学，为了防止“黄袍加身”事件的再度发生，他即位后实施了兴文教、抑武事的治国方针。北宋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赵光义重新选址，重建三馆，并将三馆合一，赐名“崇文院”。 从南唐运来的名贵古董字画被归置在崇文院。开启之日，赵光义特意将李煜叫去，带着他到处参观。李煜看到旧时心爱的收藏之物，不由得触景伤情，特别是看到古籍上留有他所写的批注、字画上有他写的题词和印鉴后，百感交集。赵光义故意问他：“听闻你过去甚是喜欢文学，这里有不少你以前的书册，如今你归降也有一段时日了，近来可有读书？”赵光义的话就像针扎一样刺痛了李煜的心，但他仍不得不以恭顺的态度叩谢皇帝。 更让李煜备受耻辱的是，赵光义竟对小周后起了色心。据史书记载，后蜀被北宋消灭后，降王孟昶入宋七日即暴毙，其宠妃花蕊夫人被赵匡胤纳入后宫。赵光义也为花蕊夫人的倾城之貌折服，甚至想染指哥哥的妃子，但花蕊夫人不从，更在继承者的问题上向赵匡胤说了一些不利于赵光义的话，赵光义知情后大为光火，便以红颜祸水为由射杀了花蕊夫人。 至于小周后，赵光义以前顾忌赵匡胤，不敢对小周后做出格之事。如今当上皇帝，他便开始肆无忌惮。按照礼制，每逢重要的节日或活动，有封号的朝廷命妇必须入宫参加庆典。这一天是北宋太平兴国三年元宵节，小周后身为郑国夫人，理应进宫。庆典结束，小周后正准备出宫时，却接到皇后口谕，要与她谈些女红之事，为此，她留在了内宫。谁知，她等来的不是皇后，而是心怀不轨的赵光义。赵光义起初命小周后为他斟酒侍宴，*后更是强迫她侍寝。小周后在深宫中孤立无援，只得被赵光义强行霸占。赵光义一直将她囚禁在宫中凌辱，从元宵节到正月将尽，足足半个月，小周后受尽折磨。 自小周后元宵节入宫未归，李煜就惴惴不安。半个月后，小周后被送回。看到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李煜猜到了七八分，屈辱、愤怒和痛苦顿时填满他的胸腔。但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此后，小周后时常被赵光义召进宫侍奉，而且被留宫数日。赵光义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癖好，竟然命宫廷画师将他临幸小周后的过程描绘下来，历史上著名的《熙陵幸小周后图》便由此而来。 在经历了这一切后，小周后回到礼贤宅。面对怯懦的李煜，她饱含愁怨地叱问他，以发泄心中的痛苦和悲伤。李煜悲辱夹杂，作为亡国之君，他的苦楚无处宣泄，只能逆来顺受，借酒消愁，将一腔恨意化入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