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短篇小说:盛开的少年:四个哥哥的城堡

四个哥哥的城堡 从前，有一个女孩叫碗碗，她住在上海一条细细弯弯的小弄堂里。 碗碗的家是那种老式石库门房子，夹在二楼和三楼中间的半层阁楼，站在里面腰都直不起来。 碗碗的妈妈从小就喜欢逛瓷器店，买些小碗小碟小杯子。后来，她带着成套成套的西餐具、中餐具做嫁妆，和碗碗的爸爸变成了幸福的一家人。不久，他们生了个女儿就叫碗碗。 妈妈喜欢做菜，每天，一家人盘着腿围着小矮桌子吃饭，用着她从各处淘来的漂亮碗碟，这个时候，她圆圆的脸上总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碗碗永远记得，有天放学回家，听见爸爸**次抱怨妈妈花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只小脸盆一样的日本汤碗，又贵又占地方。妈妈一点儿也不生气，轻声轻气地解释：“这里就要拆迁了，我们早晚要搬到新房子里，到时候来很多客人，原来那只汤碗怎么够用呀。再说——”妈妈喜滋滋地当场试验，里里外外浇了一遍开水，“你摸摸，这是高科技陶瓷，一点儿也不传热的！” 大汤碗也没闲着，妈妈放了水，在里面种了两棵嫩生生的白菜芯，搁在茶几上。 半夜里，底楼电表里老化的电线头冒出噼啪的火星，大火顺着楼梯飞快地蹿上来。一家人被浓烟呛醒，爸爸扑到窗台边，外面防盗的铁栅栏越来越烫，他拼命拼命地砸，可怕地咳嗽着。 妈妈特别冷静，醒过来的**件事就是抓起大汤碗，摸摸温度，飞快地往碗碗脸上一扣，把女儿的整张脸摁在里面。在小小的暗而凉的碗底，碗碗小口喘着气，感觉四肢在灼烧。 *后，碗碗被爸爸妈妈合力托起，塞出间距*宽的一条栅栏缝。脱离爸爸妈妈手掌的刹那，碗碗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的喘气声：“不行啊，我们出不去！” 碗碗的引人注目，是在这场火灾以后。 火灾加速了拆迁，碗碗分到了一小套房子，可在18岁以前，她不能独立拥有这套房子，法律规定她必须有一个成年监护人。 碗碗家人丁不旺，所以远在西北的姑妈顺利地迁进户口，和碗碗住在一起。 搬家那天，碗碗抱着一摞熏黑的碗进门，这是她在老房子的废墟里找到的。这摞熏黑的碗，是妈妈留给碗碗的薄薄的家产。 姑姑的脸色很难看，不出一个星期，碗接二连三地被摔碎了。 姑姑家的人潮水般涌进来，碗碗的家变成了姑姑的家。碗碗退出房间让姑姑、姑父睡大床，碗碗让出客厅的沙发给堂哥睡。 *后，碗碗睡在阳台上，冬凉夏暖。 有天半夜醒来，她听见姑姑、姑父在商量，堂哥要结婚，大堂姐又要到上海来；碗碗真是多余，身上一股焦味，将来也不晓得嫁不嫁得出去。 碗碗走进房间，走到他们的大床前，一字一句照直扔过去：“姑姑，你一点儿也不爱我，你爱的是碗碗的房子！” 碗碗搬出去一个人住，用爸爸妈妈留下的积蓄，租一间五平方米的亭子间，上搭一块木板睡觉，下面是桌子。这个劫后余生的十四岁女孩，毫无保留地对一个记者说出自己的故事，并在报纸上为自己寻找监护人。 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碗碗纤细的手写笔迹，如风中芦苇一样左右摇摆—— 寻找你，一个能和我平等相处、有责任感的大人。 我不奢求你立刻爱我、深深爱我，可我希望来到我身边的你是无私的。 我希望你慢慢成为我的亲人，我可以管你叫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哥哥或者姐姐。 希望你能帮助我愈合，帮助我完成学业，帮助我独立成人。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我们正好领到了人生中的**个身份证，宿舍里四个十八岁男生呼啸着去了“千寻漫画吧”，一人叫上一小瓶青岛啤酒。我们看到报纸上碗碗小而模糊的脸，还没有我们的小指甲盖大。“哥哥”两个字让我们的心怦怦、怦怦地要蹿出喉咙口。 就着瓶口，我们像成年男子一样啜饮着啤酒。我们要匡扶正义！我们要承担社会责任！顿时热血沸腾给碗碗写申请信。信是什锦的，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写，混乱但是滚烫，像我们平时爱玩的《四国大战》。 我们说—— 碗碗，这里有四个哥哥，个个超过一米八，打篮球个个都会盖帽，个个都会跆拳道，数理化电脑个个超一流。我们围起来就是一座*牢靠、*温暖的城堡，黝黑外墙的城堡。我们等着你，卸下一身沉重的盔甲，进入哥哥的城堡…… 刘歌说肯定有很多人给碗碗写信，要打动女生*好在前面加“亲爱的”三个字。我立刻浑身起鸡皮疙瘩，*后四个人投票——两票反对、一票弃权、一票赞成。 信是挂号寄到报社的，请那个记者帮忙转交。怕碗碗找不到我们，庄稼还特地用双色圆珠笔画了一张详细的示意图，箭头一直指到我们宿舍门口。 一个多月里，四个人轮流扒着信箱张望，碗碗那边始终无声无息。 “大概她根本不想见男生，情愿找一个妈妈或者姐姐，躲在她们柔软的怀抱里痛快地哭一场。”陈李偶是*早表示悲观的。 我不同意他的后半句话，碗碗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子，经历了不可思议的灾难，一定拥有不可思议的勇气。不过，她可能有一点点自卑，不知道那场大火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记。 刘歌给写报道的记者打电话，记者说，她帮碗碗转了不少信，很多人条件相当不错，信也写得情深义重，碗碗需要时间认真选择。刘歌说：“完了，我们四个愣头愣脑的男生，一点儿甜言蜜语都没写，肯定落选。” 我们有劲使不上，很是失落，哥哥的城堡只好空空荡荡的了。 没想到的是，一点儿先兆都没有，学期*后一天，碗碗像一个闹钟突然闯进来，把我们的耳朵一只一只叫醒。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男生宿舍楼，活像晃晃悠悠的清瘦男生——超短发，肩胛很窄，衣服很肥，步子很大，裤子很皱，飞行员式样的浅黄太阳镜顶在额头。 401宿舍里，帐子全部放下，四个家伙还在酣睡中。期终考试*后一门冲刺，全体熬了一个通宵，早上考完，拖着步子回到宿舍倒头就着，个个睡得那个香呀，像一只只酥桃子。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一阵不寻常的声音在宿舍中间炸响，四个乱蓬蓬的脑袋钻出帐子，只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精瘦的家伙，坐在房间正中的桌子上。四个牙缸在旁边摆了一排，那家伙手里举着我那特大号不锈钢勺子，脑袋上下左右地转，把明晃晃的笑容均匀地撒播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