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岛

夏天里的一把火 灼热的午后，瓦窑村在聒噪的蝉鸣中一片祥和。易北和表弟游手好闲地游荡，惹起院坝里鸽子一阵扑腾。 别的孩子添加辅食稍做调整便断奶，易北直到三岁还留恋母乳。妈妈在乳头上涂苦汁让他知难而退，但他仍开怀畅饮。断奶不遂，加之爸妈忙于生计，思量一番，小易北被托付给深居乡村的外公外婆，也借此机会让他和母乳做个了断。起初易北有些懵懂，哭着送走爸妈后，每天眺望山坡，看见男人来就喊爸爸。有次一个男的占便宜，奸笑着答应了一声，外婆破口大骂：“狗日的龟龟儿，嘴巴给你撕烂。”那人灰溜溜地逃走了。 与外公外婆同屋檐的还有舅舅一家人。舅舅儿子比易北小一岁，从小生活在乡野，正缺个玩伴一同探奇。表哥一来，自然欢喜。 易北闯进厨房，勾住外婆腿闹腾。外婆佝偻着背，穿青色的围裙，黑白的发丝整齐地别在耳后，亮出干瘪硬朗的轮廓，一双瞳仁炯然深邃，群山葱茏尽收其中。那是上了年纪的农村妇女常有的形象，恬静安好。外婆低头舒展出一道笑容，满眼温柔，手掌在他细嫩的脸上摩挲，易北痒得咯咯笑。 农村没有零食，大点的孩子会捉泥鳅来烧烤，会去橘子林摘果，会爬上屋檐抓晾晒的齁人的咸菜。兄弟俩年岁不够，只能扭着大人要吃的。外婆安慰小孩很有一套，每次两人淘气，她就舀一勺饭，隔着帆布用手捏成一颗紧实的饭球，让他们啃。普通的米饭变成一个球，就神奇得变了味道。甑子的竹香渗入米粒，酥软香甜，夹带一层淡淡锅巴焦香，随着一口口的咀嚼释放到口腔，两人很快便被美味安抚。平日里寡淡无味的米饭，变成球团却如此可口受用，这大概就是大人们常说的，吃饭有个球用吧。 一来二去，易北熟络于此间的虫鱼鸟兽，反客为主，开始带着表弟撒欢于山野。他已忘却甘饴的母乳，取而代之的是满山的烟火乡味。 有红薯的季节，外婆会精挑几个放进灶里，埋入滚烫的炭灰，等些时候，用火钳夹出，一个个外焦里嫩，绵软可口。有时候找不到火钳，外婆赤手捏红苕，身手矫健轻盈，像武林高手一般。 有客人来，外婆会带着他们磨豆花，舂糍粑。他们开始跟着大娃儿去田里捉泥鳅，去水库钓鱼，去果林爬树，阳光从他们的头发间溢出，发出嗡嗡的回响。夏日把玉米烤得金黄老辣，他们偷外婆织毛衣的针，把玉米棒子串起来烤。外婆发现后，拿着篾片追着他们打，问为什么偷东西。他俩边跑边喊，去烤肉啊。 外婆追不上，停在田坎上喘粗气骂道，烤锤子！外婆骂兄弟俩，外公骂外婆，说她小气，跟小孩斤斤计较，语气中藏不住的溺爱。 外婆也有出人意料的时候，有一次问他俩吃不吃马肉，易北心想，只见过马跑，没吃过马肉，吃了说不定能拥有马儿一样疾如流星的超能力。想到此，易北异常兴奋地点头，脑补外婆扛来一匹炭烤野马的场面。结果外婆提来一只烟熏的老鼠，吓得他们跳起来——在家乡，老鼠又叫地马儿。 乡野间缺乏管束，大孩子口中污言秽语横飞，对小孩产生不小的冲击。对处于语言启蒙的兄弟俩而言，那些短小精悍、吐字急促、发音铿锵的问候家人和性器官的话，总是那么朗朗 上口。在大人监视范围之外，他们一起操练，相互问候，互爆粗口，继而演变成对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