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小说·琵琶吟

**章 琵琶知音 大唐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的夏天，天热却热不过当时吹牛的热潮。那京都长安济仁坊一个小不点儿的郑注药铺，门框上的对联却是“华佗再世望闻问切，妙手回春丸散膏汤”，人们也都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而且，名为药铺，其实却甚简陋。 院内只有北房三间，药铺不是三间。其中，两头的各一间是住室，药铺不是这两间。与两头住室相连的是中间厅堂，药铺也不是这一间。厅堂靠墙只有一个药架，由若干个盛着草药的小抽屉组成。药架前面是个柜台。这才是药铺的全部家当。 药铺虽小，药铺掌柜郑注的医术也是个“二五眼”，顾客却是络绎不绝。但是与其说他们是来买药、看病，不如说是来瞧瞧药铺掌柜郑注的小妹郑盈盈——那个善良、聪慧又极其俊美的小盈盈。 那还是盈盈六岁的时候。她家药铺院墙外，有棵不足一丈高的白杨树，树上有个喜鹊窝，正好一对老喜鹊刚孵出一只小喜鹊。小喜鹊只会张着小尖嘴儿从一对老喜鹊嘴里接受小虫子吃，还吱吱喳喳地叫着。谁知一条长蛇爬上树顶，要吃小喜鹊。两只老喜鹊急红了眼，又是用翅膀拍打长蛇，又是用尖嘴啄蛇。 说也巧，那济仁坊有个愣头青小男孩儿张二愣，才十多岁，爬到白杨树上去掏鸟蛋，一手摸到这条长蛇，大吃一惊，扬手扔在了树下，连小喜鹊也拨拉了下来。张二愣正要下树，却突然听到一声粗鲁的呵斥声：“找死吗？下来！” 张二愣见他爹张大愣发火，急忙两手离开树干，跳到了地上，一个趔趄爬起来，却是两手搂着树干，两腿夹着树身，又要往树上爬。张大楞不解，又是一声断喝：“还敢爬？” 张二愣嘟囔道：“俺找脸皮去。” 原来那棵杨树上有根枯枝，被往下跳的张二愣砸断，只剩了一根斜着朝上的橛子，将他的脸皮划掉一片肉。等他跳回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小脸时，地上可就惊心动魄了： 那只被摔得半死不活的小喜鹊，扑棱着翅膀在地上痛苦地叫着；一条长蛇，一伸一缩地吐着芯子，正爬向雏鹊；一只黑皮毛、黄眼珠的公猫，正一步一步悄声向雏鹊逼近；两只老喜鹊以及它们的几只亲友，在距离地面大约十公分的低空，吱吱喳喳地叫着，用翅膀拍打黑猫和长蛇；黑猫和长蛇反过来，与喜鹊们撕咬。 张二愣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去驱赶长蛇和黑猫，却误打在老喜鹊身上，而黑猫和长蛇却趁机冲向了张二楞。 那天是济仁坊庙会，过路的几个人围着看热闹，只是议论纷纷，谁也没有好主意。年仅六岁的小盈盈，慌忙放下手里正弹着的小琵琶，从衣袋里拿出一方小膏药，轻轻贴在二愣的脸上。二愣立时憨憨地咧着大嘴笑了。小盈盈又对着黑猫唤了一声，黑猫立时跳进她的怀里。小盈盈对着黑猫的耳朵不知说了句什么，小黑猫跳到地上愉快地跑走了。小盈盈动作也真麻利，又连忙用根小树枝挑着长蛇，轻轻说道：“好歹都是条命，回洞里去吧。”长蛇也乖乖地走了。小盈盈又走到受伤的雏鹊跟前，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药水倒在小手心里，涂在受伤的雏鹊身上，雏鹊立时不疼不痒，稚嫩地欢叫着向小盈盈点头，像是感谢。那张大愣是愣头青，却不傻，忙对张二愣说：“还不放树上去？”雏鹊很快回到了树上的窝里，几只老喜鹊也吱吱喳喳地回了树上。 赶会看热闹的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夸奖起小盈盈的善良和聪颖，从此，郑注药铺的生意也就更兴旺了。 等到小盈盈长到十五岁，就更加引人注目了：窈窕俊秀，并未描眉涂脂，却是修眉俊眼；脸上并未贴花黄、点红靥，却犹如出水芙蓉；双颊两个小酒窝，透着娇艳、秀色；一头黑发乌亮，随意挽成双环，插着一把小巧木梳，毫无妆扮之意，倒有天真之趣；身着素色襦衫，大红衣裙。衣裙虽然是她用嫂子郑氏的碎布缝制的，还补着小小补丁。但那补丁，被她制成花瓣儿形状，越发衬托出她的淳朴。再配上凸凹适中、不腴不瘦的俊秀身段，更是显得娇娆秀丽，使人一见就情不自禁要多看她两眼。 然而今日，她却为何愁眉不展？为何抱着一把旧琵琶，坐在柜台前的小杌子上，悲切地弹奏着，嘴里呜呜咽咽地小声唱着： 苦菜苦啊苦菜黄， 苦菜也比我命强。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