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安息岛

　　碧绿色的海面上，烟波浩渺，远处顽皮的浪涛向船头跳跃而来。 赵文海站在驾驶舱内，单手扶着船舵，常年打鱼而晒得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虽然是四十岁的年纪，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少，只有浑身健硕的肌肉看起来和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无愧于“渔老大”的称号。 嘴角的烟几乎烧到过滤嘴，他神情警觉地望向远处。 像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扭动插在电源上的钥匙，关掉了发动机，失去动力的捕鱼船减缓速度，开始在海面上漂浮。赵文海看了眼GPS上的坐标后，走出驾驶舱，粗鲁地朝海里吐掉了嘴里燃尽的烟头。拾梯而下，经过整齐码着的一排捕捞梭子蟹的笼子，他用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摩挲着栏杆，往甲板走去。 来到甲板，赵文海用高筒雨靴的鞋跟用力跺了跺两下，船舱的门打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探了出来。 海上的阳光略有刺眼，赵昆揉揉惺忪的睡眼：“爸，到了吗？” “上去把旗子收起来。”赵文海用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 这是父亲赵文海头一次带他出海捕鱼，为了节省体力，父亲让他在船舱里休息。 赵昆快步走向船尾，鲜艳的国旗在风中啪啪作响，他不太熟练地收拢旗帜，松开固定的活卡，取下了旗杆。 清爽而又潮湿的海风，带着淡淡的海腥味，无孔不入的风钻进衣服空隙里，仿佛想要吹遍身体的每一处。 赵昆抬头眺望，这蔚蓝壮阔的大海就在眼前，他扬起脑袋，朝着几只白色的海鸟挥舞双臂，他尽情享受来自汪洋的海风和阳光，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鱼腥味和柴油味。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于违法的危险中，这片海域尚处于禁海期内，禁止捕捞以及灯光围网作业，他们的捕鱼船随时有着被海洋巡警逮捕的可能。 赵文海展开黑色的帆布，将船首两舷以及船尾的外部遮盖起来，那上面有用白色油漆写着捕鱼船的名字——海王号。如此一来，就算被远处船只发现在捕捞，也无法分辨是来自哪里的捕鱼船。 临近中秋，八月的太阳依旧灼人，赵文海斜坐锈迹斑斑的船头，掏出烟盒，只剩下了*后一根烟，他叼起香烟，试着打了几次火，都被风吹灭了，于是他转过身，拢起手掌挡住风，这一次终于点燃了。 吸了一口，吐出的青烟还没来得及吐干净，就在嘴边消散了。赵文海顺手将烟盒扔进海里，转眼卷入船底。 赵文海平静地看着海浪，一起一伏的海面正契合着他呼吸的节奏，血液中有某种基因正在慢慢苏醒过来。 近海圈建的人工养殖场，不仅压缩了捕捞的海域，还严重破坏了生态系统，捕鱼为生的渔民收成每况愈下，年富力强的渔民也纷纷转行，年轻人不再愿意继承先辈的祖业，原本壮大的捕鱼队伍，如今只剩下老弱病残，对于有着二十几年捕鱼经验的赵文海来说，他这个曾经可以呼风唤雨的渔老大，已是今不如昔。 不露几手给这些兔崽子看看，他们是不会明白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先不急着撒网，赵文海手搭凉棚，观察着海水颜色的深浅以及流速，以选择*佳的下网时机。 不远处，一个黑点出现在海面上，赵文海习惯性地眯起眼睛，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是废弃的零件还是海洋动物的尸体。 “水娃子，把我望远镜拿来！”赵文海朝船尾的赵昆喊道。 赵昆从驾驶舱取了望远镜，走到船头递给赵文海。那个黑点不时被波浪拍下水面，淹没在海面之下。 “会不会是海豹？”赵昆曾经听说过附近海上有海豹救人的故事。 “现在哪还有的海豹！”赵文海说道。 终于，赵文海在镜头里锁定了黑点。 能看见脑袋和双手。 是一个人。 “水娃子，救人！” 听到父亲的指令，赵昆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出生在海岛上的赵昆，可以说是泡在海水里长大的，别看他身形稍胖，可水性极佳，一眨眼工夫已经游出一大截。赵文海拿过一个救生圈扎上绳子，朝赵昆的方向用力一掷，救生圈准确地落在了他前行的路线上，赵昆双手搭在救生圈上，双脚奋力拍水。赵文海咬着烟头，凝望着赵昆慢慢缩小的身影，成了一个黑点。 终于两个黑点重合到了一起，赵昆开始往洄游来。 赵文海不敢发动船，生怕他们靠近时被卷入发动机的漩涡中，他迅速放下软梯，静静地等着。 虽说在沙滩上演练过无数遍，可毕竟是**次在海上，没有实际经验的缘故，赵昆体力消耗得很大，双脚的幅度越来越小，游泳的速度慢了下来。赵文海拉回救生圈的绳子，将绳子一圈圈绕在甲板的立柱上，手掌上勒出了红印，鼓起的肌肉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被救起的是一个男人，赵昆把他绑在软梯上，赵文海将他拉上了甲板。待浑身湿漉漉的赵昆爬上来后，父子两个人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男人的长发如海草一样扭成了一股，不断有水流下来，他胡子拉碴，嘴唇干燥，眼窝凹陷，稍微靠近一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很重的湿气，整个人干瘪得像具骷髅。 “还有呼吸。” 赵文海测了男人的脉搏，立刻展开心肺复苏的救助。男人的胸口、前臂和小腿都绑着木板，才让他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帮助他在大海上漂浮。 救助对男人没有起任何作用，情况不容乐观。 “爸，要不要用对讲机呼叫救援？”着急的赵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