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华文通史:谈金·他们的金朝

外戚乱政 经历了世宗朝二十余年的大定盛世后，金朝的外敌也强大起来。章宗一即位，就面临着北方蒙古和南方宋朝的双重威胁。除此之外，金朝内部朝纲也开始紊乱，出现了金朝历史上少有的外戚专擅局面，乱政的人正是金章宗的元妃李氏及其兄弟李仁惠和李仁愿。 李氏名叫李师儿，父亲叫李湘，母亲叫王盼儿，因为其家有罪，被收入宫籍监，成为身份高于奴隶而低于平民的宫籍监户。大定末，李师儿以监户女的身份入宫成为宫女。李师儿之所以为章宗所宠幸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刘祁所说：“李氏少给事太后，章宗见而悦之。及即位，大被宠。”即章宗在太后处与李氏相识并宠幸于她。《金史》的记载则不同，认为在李师儿入宫后，“是时宫教张建教宫中，师儿与诸宫女皆从之学。故事，宫教以青纱隔障蔽内外……宫教自障外口说教之。诸女子中惟师儿易为领解，建不知其谁，但识其音声清亮。章宗尝问建，宫教中女子谁可教者。建对曰：‘就中声音清亮者*可教。’章宗以建言求得之。宦者梁道誉师儿才美，劝章宗纳之”。这种说法远较前者浪漫，且从中可看出，李师儿在与章宗相见前就已识字。而据刘祁说，李师儿“初不知书，后见上好文， 遂能作字知文义”。对于李师儿非常聪明这一点，二人并无异议，都说虽然李师儿不是太漂亮，但是善于察言观色，迎合章宗，因此深得章宗欢心。她在明昌四年被封为昭容，第二年又进封淑妃。其父李湘被追赠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陇西郡公，祖父和曾祖父也被追赠官爵。 章宗在即位前，其妻蒲察氏就已去世。章宗即位后，将其追封为钦怀皇后，之后一直未再立皇后。由于李妃深受宠幸，章宗一直想立她为后。“而国朝故事，皆徒单、唐括、蒲察、拿懒、仆散、纥石烈、乌林答、乌古论诸部部长之家，世为姻婚，娶后尚主，而李氏微甚。”在大臣们的竭力反对下，章宗不得已，进封李师儿为元妃，并且终生未立后，而李妃也就几同皇后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妃的哥哥李喜儿虽然“少尝为盗”，但是因李妃的关系官至三品宣徽使，被赐名仁惠。李妃之弟铁哥也被赐名仁愿，官至近侍局使、少府监。李氏兄弟都在皇帝身边，深受章宗信任，李妃一家权倾朝野，好钻营的官员纷纷趋附他们。南京的李炳、中山的李著都因为姓李而与李妃攀结为亲，并因此升官加爵，甚至连宰相的任命也出自李妃的意思。胥持国为经童出身，在章宗为太子时任东宫官。“初，李妃起微贱，得幸于上。持国久在太子宫，素知上好色，阴以秘术干之，又多赂遗妃左右用事人。妃亦自嫌门地薄，欲藉外廷为重，乃数称誉持国能，由是大为上所信任，与妃表里，管擅朝政。”明昌四年，胥持国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第二年，又升为尚书右丞。时人将李妃与胥持国相提并论，称为“经童作相，监婢为妃”。其气焰之嚣张，连宫中的伶人都看不过去，借表演滑稽戏之机向章宗讽谏。“一日，章宗宴宫中，优人玳瑁头者戏于前。或问：‘上国有何符瑞？’优曰：‘汝不闻凤皇见乎。’其人曰：‘知之，而未闻其详。’优曰：‘其飞有四，所应亦异。若向上飞则风雨顺时，向下飞则五谷丰登，向外飞则四国来朝，向里飞则加官进禄。’上笑而罢。”伶人所说“里飞”实为“李妃”之谐音。 李妃和胥持国互为表里，做出了一些为害朝政之事。章宗因为疑忌叔父完颜永蹈与完颜永中，怕他们对自己的帝位有威胁，先后将他们杀害，并罢免了负责审理两人案子的完颜守贞，这些都是李妃、胥持国主使的。 李仁惠、李仁愿兄弟由于深受章宗信任，也承担了一些重大使命。承安元年十一月，契丹人德寿、陀锁等造反，右丞相完颜襄受命讨伐，“始讨契丹，自龙虎卫上将军、节度使以下许承制授之。襄以为赏罚之柄非人臣所预，不敢奉诏。贼平，请委近臣谕旨将士，使知上恩。乃遣李仁惠持宣二十、敕百五十，视功给之”。龙虎卫上将军为武官正三品上阶，节度使则为从三品。完颜襄以宰相之尊且有皇帝的旨意，尚不敢代皇帝授予龙虎卫上将军和节度使以下的官职。而此时的李仁惠官不超过正五品，却因章宗的恩宠，敢行使宰相都不敢行使的权力。 承安元年十二月，时任太医院提点（正五品）兼近侍局使（从五品）的李仁惠又受章宗之命慰劳在北疆与蒙古作战的将士，“授官者万一千人，授赏者几二万人，凡用银二十万两、绢五万匹、钱三十二万贯”。这次的封赏大大超过上次，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的李仁惠官不过五品，可见章宗对他的信任与宠幸。 泰和七年（1207），时为左副元帅的仆散揆在伐宋前线身患重病，章宗又派身为宣徽使的李仁惠和仆散揆之子仆散宁寿“引太医诊视，仍遣中使抚问”。上述三次李仁惠受章宗之命出使所办之事都堪称金代政治生活中的重大事件。 李仁惠的弟弟李仁愿也深受章宗宠信，在侍奉皇帝的近侍局任职，历任直长、近侍局使等职。明昌五年夏，章宗想去位于山后的景明宫避暑，谏官及诸多大臣都极力进谏，“上怒，遣近侍局直长李仁愿诣尚书省，召师中等谕之曰：‘卿等所言，非无可取，然亦有失君臣之体者。今命平章谕旨，其往听焉。’”李仁愿的事迹虽只见于此处，但是考虑到近侍局在金代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从中可见章宗对他之宠信。 李氏兄弟势焰熏天，难免做一些违法乱纪之事。例如，完颜承晖任大兴府事时，“豪民与人争种稻水利不直，厚赂元妃兄左宣徽使李仁惠。仁惠使人属承晖右之。承晖即杖豪民而遣之，谓其人曰：‘可以此报宣徽也。’”完颜承晖坚守了节操，没有因李仁惠的气焰而为虎作伥。术虎筠寿也因曾和李仁惠的家奴发生冲突而名噪一时。“泰和中，元妃李氏兄弟贵宠方盛，内外谄附。大奴文童者，以事陵轹平民，市人聚观，无敢为救止者。公见之，唾掌大数曰：‘若人奴耳，何敢尔耶？’直前击之，马棰乱下，奴流血被面，号诉于都点检喜儿，人为公危之。公泰然自若，谓同列言：‘点检公宫闱之长，果解事，当加重我。或以一奴故而害正人，岂久于富贵者？我何惧为。’喜儿召公入，善言慰之曰：‘外人见吾家鹰犬，且知爱之，君乃能办此，可谓不畏强御矣。奴辈倘复恣横，无惜教督之。’公用是知名。”喜儿就是李仁惠。从这件事可看出当时李氏家族气焰之嚣张，人们连李氏的“鹰犬”都不敢招惹。李仁惠对术虎筠寿未予惩罚，纯粹是故作姿态。从此事还可知道，李仁惠曾任殿前都点检（正三品）之职。 李家的种种劣行招致了官员百姓的一致怨愤，“是时，内庭之事惟贵妃之言，外庭之事惟乞儿李点检之说。于是朝纲不正，军民胥怨”。众多台谏官员争先进言，其中突出的有宗端修、董师中、张著等人。宗端修于承安元年任监察御史，“是时，元妃李氏兄弟干预朝政，端修上书乞远小人。上遣李喜儿传诏问端修：‘小人为谁，其以姓名对。’端修对曰：‘小人者，李仁惠兄弟。’仁惠，喜儿赐名也。喜儿不敢隐，具奏之。上虽责喜儿兄弟，而不能去也”。此外董师中同样认为李仁惠兄弟是小人，监察御史张著也上书切谏。但是章宗都漠然视之，由于章宗的纵容，李氏兄弟更加为所欲为。但是物极必反，章宗病逝后，他们覆灭的日子也不远了。 虽然李妃生过一个儿子完颜忒邻，但是完颜忒邻不到两岁就夭折了。泰和八年（1208）十一月乙卯日，章宗突发急病，次日病逝于福安殿，时年四十一岁。章宗死前，承御贾氏和范氏都有身孕，章宗留下一道遗诏，想要其叔卫王完颜永济即位，如果自己有儿子出生，就让完颜永济立为皇储：“皇叔卫王，承世宗之遗体，钟厚庆于元妃，人望所归，历数斯在。今朕上体太祖皇帝传授至公之意，付畀宝祚，即皇帝位于柩前。载惟礼经有嫡立嫡、无嫡立庶，今朕之内人见有娠者两位，已诏皇帝，如其中有男当立为储贰，如皆是男子，择可立者立之。”李妃与章宗所宠信的宦官李新喜商议此事。这时，内侍潘守恒对李妃说：“此大事，当与大臣议。”于是召平章政事完颜匡，“遂与定策立卫王”。虽然史无明文记载李仁惠、李仁愿兄弟参与了此事，但以二人与李妃之亲，受章宗之宠信，李妃不可能舍自己的亲兄弟而只与外人商议，他们必然参与其中。 章宗死后，完颜永济即位，是为卫绍王。卫绍王一登基，就着手消除威胁自己帝位的隐患，这就是章宗还未出世的两个孩子。金大安元年（1209）二月，卫绍王下达了一道诏书。在诏书中他首先说明自己对章宗怀有身孕的两位宫女如何悉心照顾，然后话锋一转，说其中的贾氏本当于去年十一月分娩，如今已超过三个月却仍未生产，将来不可预料。范氏应在本月生产，而太医副使仪师颜说范氏去年十一月胎气有损，虽经调养，但胎形已失。范氏自愿削发为尼。想到先帝的嘱托，他不禁非常担心，范氏的胎儿已无可挽回，而贾氏尚有希望。章宗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早生圣嗣。卫绍王表示自己唯恐众人无端猜疑，故而下达诏书，向大家说明此事。 四月，卫绍王又下达了一道诏书，说李妃在章宗病重时与她的母亲王盼儿以及李新喜合谋，让贾氏诈称有孕，等到分娩时，从李家找一个婴儿代替。如果李家此时无婴儿出生，则另外找一个作为皇嗣。但是章宗驾崩，其阴谋未来得及实施。诏书又说：“当先帝弥留之际，命平章政事完颜匡都提点中外事务，明有敕旨，‘我有两宫人有娠’，更令召平章，左右并闻斯语。李氏并新喜乃敢不依敕旨，欲唤喜儿、铁哥，事既不克，窃呼提点近侍局使乌古论庆寿与计，因品藻诸王，议复不定。知近侍局副使徒单张僧遣人召平章，已到宣华门外，始发勘同。平章入内，一遵遗旨，以定大事。方先帝疾危，数召李氏，李氏不到。及索衣服，李氏承召亦不即来，犹与其母私议。先皇平昔或有幸御，李氏嫉妒，令女巫李定奴作纸木人、鸳鸯符以事魇魅，致绝圣嗣。所为不轨，莫可殚陈。事既发露，遣大臣按问，俱已款服，命宰臣往审，亦如之。有司议，法当极刑。以其久侍先帝，欲免其死。王公百僚，执奏坚确。今赐李氏自尽。王盼儿、李新喜各正典刑。李氏兄安国军节度使喜儿、弟少府监铁哥如律，仍追除复系监籍，于远地安置。诸连坐并依律令施行。承御贾氏亦赐自尽。” 虽然卫绍王铲除李氏一族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这是一桩冤案，但是由于李家的所作所为失去了民心，因而他们并未得到任何同情。由于皇权的更替，李氏一家专擅章宗朝朝政二十余年的局面彻底改变了，“李氏一族灰灭矣”，而章宗也未能保住自己的后嗣，这不能不说是一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