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

引子 清晨，半山平层。 柴小战被手机持续的振动声吵醒，他拿起手机，看也不看，就摁下了关机键，扔到一旁…… IFC楼下围了很多记者，一辆阿尔法驶入，记者一拥而上。 穿着Il Negozio的帅气小伙儿，昂首挺胸地走进大堂，随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记者争先恐后地提问，柴小战一一挥手拒绝。 柴小战回到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随后走进了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 “邝总，这是我的辞呈。” “柴总，您这是？”邝总故作惊讶。 “我会赔偿公司一个月的薪酬，即刻辞职。给您和公司带来的不便，还请谅解。” “明白，那我给您办理。希望有朝一日，您能再次回到公司，指导我的工作。” 这一刻，柴小战彻底失业了。曾经倾注心血才得到的工作、热爱的工作，全都没有了。他径直离开公司。记者围追堵截，柴小战一概不理，上了车。 封闭的车厢隔绝了外界的喧哗，静谧的空间，柴小战思绪翻涌。 这一年的经历，恍若隔世…… **章??好酒好蔡 一年前。 2008年3月，江城，风雨欲来。 好酒好蔡，作为江城*顶级的餐厅之一，本着装新如旧的原则，三千万的装修费，只有六个包间。人均消费三千元起，相当于一般家庭一个月的餐费。 每一家顶级餐厅的背后都有一个超级富豪做背书。昂贵的房租、明星级的后厨团队、顶级的室内设计师，连灯光都是独立团队设计。背后的那位大佬儿，名字响彻江城。商界巨头，为江城能拥有一家顶级食府，默默奉献。 主厨老蔡，是幕前的明星，贝克汉姆家宴都曾邀请他来掌勺。曾经在上海滩创业失败。回到广州，靠创新潮州菜，重新获得市场的认可，然后凭借自己强大的人脉，在江城这片魔幻之地，打下餐饮业的一片江山。 好酒好蔡之所以迅速赢得江城一众富豪的喜爱，在众多原因中，好吃当然是**位的。老蔡连做一碗接地气的酸辣面，都能让食客动容，更不用说那些山珍海味了。 老蔡的每道料理都源于传统，但又增加了科学家般的创新元素。一个化学男研究料理，探讨的是分子，是碰撞的反应，是更合理的改变。如果你有幸能拜访，一定要试试他做的甜品，用工业级打磨机打磨出来的冰激凌，让颗粒更细，更绵柔。 餐厅需要提前定位。来这里用餐的人，非富即贵。 天字号包间，一名身量不高的肥胖男子坐在主位，如数家珍地介绍着“老蔡”的拿手菜。他叫肖福庆，虽然身材油腻，但是一脸端庄。他一边指挥着男助理开酒，一边忙不迭地介绍：“这1928年的Salon（沙龙白中白香槟酒）极为罕见，酒庄里也只有三瓶！”在男助理的细心“呵护”下，酒塞发出“嘶——”的一声。 “这一声，俗称少妇的叹息。”肖福庆继而补充道，一脸“恶趣味得逞”的扬扬得意。 肖老板的地产公司2007年IPO上市，狠狠地赚了一笔，赚了钱就要花，变着花样地花。他赚钱有运气，花钱也很有天赋。他爱吃，吃得讲究，上至顶级餐厅，下至街边小馆，皆是可混个头脸的“座上宾”。他也爱喝，喝得大气。但凡让助理去拍卖行，势必要为了那些名庄、康帝一直举牌举到别人不举为止。 肖福庆让助理介绍了下今晚的用酒再出去。从香槟区1911 年的流星，再到已逝酒神Henri Jayer，说得肖福庆频频点头。介绍完，肖福庆便让他便离开了。 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三个人，除了肖老板，还有有“江城女壳王”之称的高兴和她的新助理姚秋秋。 高兴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保养得却是极好的，身材略微有些发福，却因饱满而显得神采奕奕，远观之下肤若凝脂，即便朗声大笑也难寻几丝皱纹。 高兴是江城知名的女强人，热衷工作，从未婚嫁。手上翠绿翠绿的老坑翡翠镯子已是价格不菲，脖子上的翡翠项链更是相传为当年老佛爷的挚爱之物。拍卖行的专家连同故宫的专家一致认为，以当年的国力来看，除了老佛爷，没人凑得出这么一串老坑翡翠来。钻眼的手法也出自清宫造办处，当年太监们趁乱从宫里偷出来卖给了洋人，法国的顶级珠宝商又卖给了美国名媛。 然而这兜兜转转，*后还是回到中国人的手里。 高兴的助理姚秋秋，标准的“九头身”美少女。身材本就高挑，又穿了双细高跟鞋，即刻便有了一米八几的既视感。看似不起眼的黑色西服，将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侧开衩的半身一步裙，一双裸露的长腿颇为打眼。长发工整地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前额，越发显得朝气蓬勃。眼睛又大又明亮，鼻子饱满挺立。只是轻吟浅笑，便让人不自觉地投去目光。 姚秋秋刚进入公司不久，就接到了关于工作调动的通知，成为女强人高老板的贴身秘书。原来的秘书已经升职为总监，负责公司新业务拓展。来不及思考自己何德何能，职业的上升空间已足够让姚秋秋兴奋。更何况，给女强人高兴做助理，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工作啊！ 不知道是不是姚秋秋太过亮眼的缘故，肖福庆男助理的眼光时不时地就偷瞄过去，让肖福庆颇为不满。首先，做助理，就要少看不该看的，美女再好看也要忍着，这是规矩。其次，以肖福庆对柴小战的了解，他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下不懂分寸。 肖福庆的助理，名叫柴小战，江城C大毕业生。原本一心报考金融专业的他，却因为两分之差被调剂去了电子工程专业，也因此，GPA只有可怜的2.3。毕业面试了无数公司，他却因为专业不对口，一直没有着落，直到遇见了肖福庆。 肖福庆是什么人？农村出来的企业家。从搬砖的工人到包工头，再到现在的地产上市公司主席，什么人肖老板没见过？他一眼就相中了柴小战，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成分。 柴小战年幼丧父，后来母亲改嫁不知所终，他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靠着亲戚们的帮衬接济，才得以长大成人。识得人情冷暖的孩子，才能踏踏实实地吃得下苦，这是肖福庆站在自身角度的经验。另外一个层面，柴小战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与其说他对赚钱抱有热忱，不如说他对出人头地极为渴望。也因此，柴小战肯钻研也肯琢磨，偶尔提出一两个点子总能让肖福庆耳目一新。*重要的是他忠诚可靠，不爱说话，像军人一样绝对地服从命令，所以太适合做自己的助理了。 当然，柴小战选择肖福庆，却也不仅仅是为了挣份工资，混口饭吃。 柴小战虽然家境贫寒，却并非出生微寒。早些年柴父也曾闯荡江城，在商场打下过一片江山，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也是当年数得上的一号人物。人在意气风发之时，多少会忘形，因而忽略了身边潜在的危机。一次冒进的投资，柴父赌上所有身家，却不承想功亏一篑。此后，他一蹶不振，回到家乡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柴小战初记事时，便经历了家中的起落变故。虽然柴父从未对柴小战有过多的要求和期许，但从家道中落的那一刻起，柴小战就已经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重回江城，把父亲当年在这里失去的，重新找回来。 柴小战表面上学术不精，核心原因还是在于所学专业非自己的志向所在。其次，从大学开始就自给自足的他，大部分的时间放在了勤工俭学上，这也是无奈之举。 不过有着遗传基因的天赋，加之幼年时的耳濡目染，柴小战在勤工俭学的路上走得倒是顺风顺水：小到兼职写手、笔记售卖，大到校园情感联谊会、快递收纳承包，总能够化零为整，把单纯的劳力输出进行小规模化的团队协作。 但再顺风顺水的校园买卖，也不过是麻雀啄米、蛐蟮啃土,小打小闹。想要真正地涉猎商场，仅凭柴小战这一穷二白的身家背景，可谓难上加难。 除了赚钱，柴小战的另一大爱好是红酒，这当然也是继承了柴父的遗志。当年柴父风光之时，柴小战还是个乳臭小儿，美酒自是无缘一品，但犹记得老爸当年沉醉的姿态。到如今，虽然没钱饮佳酿，却有时间下功夫，大二的时候，他就因为对红酒的喜爱和钻研，短暂胜任过某时尚杂志的生活专栏写手。扛着笔名，吃着泡面，在宿舍对着隔壁床的抠脚大汉，他倒也杜撰出不少上流社会推杯换盏的奢靡生活。 在柴小战眼里，肖福庆有两大优势：其一，他表面上是个暴发户，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场面上的生意人，跟着他，大概是柴小战现阶段*能接近商场的捷径；其二，他懂吃会玩，特别在红酒上更舍得一掷千金，这对于柴小战来说，无异于打开认知红酒新世界的大门；其三，是深埋在柴小战心里的秘密，想要把父亲当年失去的找回来，肖福庆亦是那个关键一环。 柴小战曾经见证肖福庆和一个女明星的老公，争夺一箱La Romanne Conti（罗曼尼·康帝酒园）1988OWC，举牌举到拍卖会现场频频鼓掌。连葡萄酒专家都在劝两边不要意气用事，生怕坏了招牌。*后还是肖福庆用四倍价格拍了下来。肖老板不仅没有心疼还非常自豪地和朋友们介绍：“这可是全世界*贵的1988年康帝，四百多万算个屁。老子姓肖，见谁不服就要削。”每每回想至此，柴小战就忍不住地热血沸腾。 柴小战频频偷看姚秋秋，而这时的姚秋秋也在趁人不注意，将目光悄悄地投向柴小战。只因这对年轻男女，早在五年之前，就有一段渊源。 五年前，C大。初入大学校门，柴小战便与姚秋秋相识，青葱年少，心无旁骛，相见两欢，这对懵懂的青年迅速走在了一起，兜兜转转，过了三年才分手。 而分手的原因，也是一言难尽。姚秋秋是虔诚的教徒，父母和周围教友都奉守婚前禁止性行为。柴小战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怎耐得住清心寡欲。两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终情未了，缘已尽。 姚秋秋当然不是冥顽不灵的守旧派，只是心知肚明，校园中的恋爱往往都谈个热闹，很难圆满。而男人说到底还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与其为一段不确定的感情交付身心，不如保住自己的信仰，专心读书。 柴小战自然也不是强人所难的激进派，知道自己一穷二白，根本给不了姚秋秋想要的未来，自然也能理解姚秋秋的瞻前顾后。 至于跟姚秋秋分手之后转身接受了学妹的追求，柴小战也是有自己不得已的打算。只不过在姚秋秋眼里，柴小战的快速转投她人怀抱，坐实了他以色为先的不良印象。原本两人的好聚好散后来竟有些剑拔弩张。 柴小战离开包间，在外面吃了碗猪颈肉炒出前一丁，和司机老邱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老邱同样是不爱说话的性格，柴小战也落得清净。肖福庆话多，所以不喜欢话多的人。不爱说话的人，才能保守秘密。 肖福庆今天之所以如此隆重地邀请高老板吃饭，并不是为了花钱，而是为了卖壳，也就是将自己上市公司的股份全部出售。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生活，背后是拖欠的费用和银行快要到期的贷款。肖福庆卖壳的信息，很快就传到女壳王高兴的耳朵里。高兴果断出手，直接让姚秋秋打电话约了这场饭局。 肖福庆当然也知道女壳王的名头。自己今后还能不能继续纸醉金迷，恐怕全仰仗今晚的一顿饭了。 肖福庆介绍了公司的情况：能清空的资产都清空了，剩下一层正在使用的办公室还在壳，账面上有3000万元的现金和1.5亿元的股票。那1.5亿元的股票，高兴早就让人通过上市公司查清楚了，都是些没有流动性的股票，再多也卖不出钱。 肖福庆越喝越猛，工地里出来的老板都能喝，仗着也确实见过几分世面，牛皮也越吹越大。女壳王随声附和着，喝到*后肖福庆借着酒醉径直拉着姚秋秋细嫩的手，让她有机会一定要去湖西省玩一趟，私人飞机接送。 高兴看在眼里，笑盈盈的没有说话。姚秋秋已经不胜酒力，喝得一脸粉红，也就半推半就地小声应对着，“等下一个假期就去”。 姚秋秋在职场上初来乍到，与其说对金融市场跃跃欲试，倒不如说对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无限向往。每天和女壳王见的人非富即贵，自己却挤在合租房里，颇有些落差。 到二十五岁这个年纪也已经想清楚了，她在这个没线没楼就没有高潮的城市，多金帅气的择偶标准还不如降低为多金。姚秋秋平时见的老板也不少，但没有一个像肖老板对自己这么热情的。虽然胖了点儿，比自己还矮上两头，但多个哥哥，多一条路，留点儿余地总归没毛病。 饭后，老邱和柴小战早就在银行街的路边候着。加长版的幻影，金标金线，满天星。女壳王高兴心里很清楚，在江城，坐劳斯莱斯的十有八九不是装逼就是诈骗，这肖福庆估计也不例外。 肖老板拉着女壳王一定要到他家里坐坐，高兴也乐得前往，探探这个肖老板到底几斤几两，也想进一步听听肖老板到底为什么要卖壳。 肖福庆顺势拉着姚秋秋的手就坐进自己的“大劳”里，高兴则踏踏实实地坐着自己的七人车，跟着肖福庆一路上山。 “大劳”车厢里，肖福庆旁若无人，拉着姚秋秋的手不放。肖福庆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助理和这美女有过三年的感情，而姚秋秋脸色煞白，尴尬得已经快用脚趾在地垫上抠出三室一厅了。 江城的富豪区很多，肖福庆选择了东半山。他专门找了风水大师算过，肖福庆这八字，要放乱世，必是枭雄，命中带煞，煞不可挡。东半山是江城*温和的豪宅区，和他的生辰八字*配，可以消除煞气。大师在别墅门前专门养了九条金龙鱼，做了个金龙挡煞的格局，死了八条，还是没挡住肖老板步入人生低谷。肖福庆自从上市赚了钱之后，就开始命途多舛，沦落到卖壳还债。 “大劳”引着阿尔法，进了别墅的停车库。肖福庆假借着开门，趁机把手放在姚秋秋腰间摩挲。 别墅里的装修很精美，毕竟是干地产出身的，豪宅这一块也算是见多识广。女壳王也没想到肖福庆看似大老粗，审美却是在线的。 三个人开了瓶山崎五十年，依旧由柴小战讲解。一瓶100万的威士忌，“啵”的一声被打开了，姚秋秋惊得张大了嘴，就连女壳王高兴也深吸了一口气。 肖老板颇满意这效果，推杯换盏间，一只手已经不老实地搭在姚秋秋的腿上，柴小战看在眼里，不禁头皮发麻。虽然心里清楚自己跟姚秋秋已经没有半点儿关系，但毕竟也是自己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女孩，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这个油腻老男人欺负，他不由得心脏发紧，一口窝囊气顶着，却硬是喘不上来。 一边是老板，一边是前女友，柴小战说不憋屈是假的，但苦于不能发作。他灵机一动，借着倒酒，用身子稍微隔开了两人，姚秋秋赶紧借机跳了起来，换个位子，坐在了女壳王的身边，满脸通红，偷偷向柴小战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柴小战没有搭理她。 肖老板不以为意，只是让柴小战也倒一杯尝尝，喝完了赶紧回家。 柴小战从别墅里走出来，没有叫出租车，而是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别墅。至于到底在盯什么，他自己也没想清楚。直到凌晨两点，七人车才从地库里开出来，一颗不安的心，这才放下来。沿着山路慢慢地走了许久，直到走到山下，他这才打了车回家。 回到家中，女朋友方珍珍已经熟睡。柴小战蹑手蹑脚地脱衣上床，却还是吵醒了女友，本想着顺势亲热一下，却被方珍珍以太晚了为由一口回绝，柴小战只得作罢。方珍珍翻身继续睡去，柴小战却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眠。 比起姚秋秋，方珍珍自然只能算得上姿色平庸。但与姚秋秋不同的是，方珍珍简单直接，大胆示爱，这对于从小就看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柴小战来说，太难能可贵了。他太需要一份无条件的爱了。 方珍珍的父母都是银行的小领导，家境不算超级有钱，但是多年积累下来，也属于比较有钱的中产家庭。方珍珍还没毕业，父母就已经在江城市中心给她买了一套价值三百万的房产，方便女儿以后上班。柴小战和方珍珍交往，就直接住进这个小家，成了在江城的安身之地。 这个女人不仅给了柴小战爱，更给了他安稳的生活。如果说方珍珍的爱是无条件地给予，那么柴小战对于方珍珍就是有条件地接受以及无限地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