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大道:对话比利·怀尔德

CC：我想问问你关于《辛德勒的名单》（Schindler’s List，1993）的事情。我在书里读过你曾想让它成为你*后一部电影，但斯皮尔伯格（Steven Spielberg）已经拥有改编权了。 BW：是的，他就是因为听说我想买所以才去买的。（笑）我想拍它，我们谈过。他是位绅士，当然，而且我们也都意识到了对方强烈的意愿。*后，他不能放弃它，他必须自己拍。我来拍的话会不一样—倒不一定会更好。我想用拍这部影片来作为对我母亲、我祖母和我继父的纪念。斯皮尔伯格一直是个很棒的导演，他12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很棒的导演了，特别是他那些为儿童拍的电影。我觉得《E. T. 外星人》（E.T.，1982）里面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特别是E. T. 喝醉了的时候。但是《辛德勒的名单》—它是我心里的某种东西，你知道。 CC：你*个人的电影？ BW：是的。 CC：你很少提到你的家庭，特别是你的母亲，你对她记忆还深吗？ BW：对母亲，我记忆深刻。我1936年回欧洲时见过她，在那里看望了她，然后我回来［美国］，而她结婚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集中营里故去的，我只知道是在奥斯威辛，因为那里的每个人都来自维也纳，她就住在那里。我那时不知道他们有集中营这个东西，它是悄悄存在的，罗斯福没有告诉我们，罗斯福是一个十分谨慎的职业外交家。曾经有艘船，一艘德国船，塞满了逃出来的犹太人。船要把他们带去古巴，一艘德国船。那些人没有护照，没有签证。他们对华盛顿说—“求求你。”有本书是写这件事的，我读过。［也有部电影是根据这件事改编的，叫《苦海余生》（Voyage of the Damned，1976）。］罗斯福夫人跪在地上乞求华盛顿，只要他一句话他们就能登岸了，但不可能，因为选举就要临近了，所以不可能。好了，下面是这个故事十分悲伤的结尾，德国船长把他们带到了安特卫普（Antwerp），一些乘客留在了比利时，一些去了法国，一些去了荷兰。但是这些国家很快就落在了纳粹的手里，一半的乘客死在了集中营。我现在告诉你的事情都是事实。 我对《辛德勒的名单》十分小心。因为如果只是按照一般的做法去拍，就不是这部电影了，这部电影要深得多，它是部非常非常好的电影，我实话实说。但是如果你把它交给十个导演，十个导演会拍得各不相同。这部电影非常非常好，而且我喜欢它的结尾，用的彩色，他们把石头放在墓上—十分动人。而且你知道，我去看这部电影*早的一场放映，那是在威尔希尔大道的电影院，影院大概半满，银幕上开始放广告了。我待在后面看着人们走出去，几乎每个人都在哭，那些你觉得不会去看这种电影的小孩子也眼里含着泪。在《周末夜狂热》（Saturday Night Fever，1977）之后，我感觉到年轻观众变了，他们希望看不同的电影。但是他们来这里看《辛德勒的名单》，而且含着眼泪。这是非常重要的一部电影。 怀尔德、卡伦·勒纳和我暂停去吃午餐，我们穿过马路到阿玛尼贝弗利山分店上面的餐厅。对怀尔德来说午饭是不能推迟或者免去的，这是他一天的分割点，而且他选择同伴也很小心。离开办公室后，他拄着拐杖谨慎地移动着。离午饭地点越近，他的精神越好。 我们到了餐厅。年轻的女主人把她的名人顾客引到吧台区角落的座位上，那里更安静。他的情绪现在已经快活起来了，而我热切地希望继续我们的谈话，这时录音机也继续开着。 BW：我坐在那儿，你坐在这儿，这边是我听力好的耳朵。 CC：［我提到了*近的美国导演工会奖。今年，著名的D.W. 格里菲斯奖（D.W. Griffith Award）的获得者是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怀尔德曾在1986年获过此奖。在这次他1999年去世之前*后的公众演讲上，库布里克从英格兰发来了一份视频，他正在那边拍摄《大开眼戒》（Eyes Wide Shut，1999）。一开始库布里克回忆了关于格里菲斯本人的故事，他在事业的后期，经过了一些雄心勃勃但又难逃商业上的劫数的努力之后，还是被众人抛弃了。库布里克把这个故事和伊卡洛斯的神话故事交织起来，他向太阳飞得太近，融化了自己蜡质的翅膀……］ 然后他说，像伊卡洛斯一样，格里菲斯飞得太高了，翅膀就融化了。但人们现在不再谈论这事了。那么库布里克问道，伊卡洛斯的寓意是什么？是“不要飞得离太阳太近”吗？或者是，像库布里克自己选择相信的，“做更好的翅膀”？他接着就说了谢谢你们，晚安。 BW：（先做了礼貌的停顿，以此作为一位故事讲述者对同行的敬意。）那很好，非常好。 我曾去过他家一次，很好的人。但他人很怪，他是不会飞的。《闪灵》（The Shining，1980）—很顺滑……然后就是那个迷宫。我喜欢他所有的电影。库布里克，他是个很好的导演，但是有时……比如我就永远不会理解—我也无法与别人讨论这一点，因为人们都没看过那部电影，那个古装片，《巴里·林登》（BarryLyndon，1975）。 CC：怎么？ BW：他花了大概六个月的时间试图找到在烛光下拍摄人的方法，而不是用人造模拟光。但根本不会有人会管它到底是不是烛光。笑话在哪里？故事是什么？我不喜欢它。这是库布里克的电影里唯一一部我不喜欢的，但是，他上一部电影是什么？ CC：《全金属外壳》（Full Metal Jacket，1987）。 BW：《全金属外壳》的前半部分是我看过的*好的电影。那个家伙坐在马桶上把自己头爆掉的那场戏，棒极了。后来他就迷失于那个游击队女孩了。后半部分，稍微次了点，但它仍然是部好电影。你看，如果他做一件事，他是真的在用心做。但是还有……还有个事业的问题要考虑。一部部电影下来，他在不断突破。那些是每个导演都想骄傲地把自己的名字和它联系起来的电影，但这种电影拍得太少了。像《偷自行车的人》（The BicycleThief，1947）那样的电影，你会忘记自己电影人的职业而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