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指要:沈尹默学书经验谈

答人问书法 要想学习书法，就得学会用笔，想把这管笔使用得灵活、称心如意，首先得学好执笔才行。执笔虽有多种样式，但它总的要求，必须正确做到以下所说的几点。 执笔：指实、掌虚、掌竖、腕平，腕部和肘部一齐悬起，肩头尽量放松。腕部悬离案面，不必过高，只要离开一指高便得。肘部悬起自然要比腕部稍高一些，但不宜过高。过高了，肩头便会耸起来，就无法很好地松开来。 再来谈谈用笔。笔不论是硬毫、软毫、长锋、短锋，都必须先用清水洗透，揩干，通开入墨，然后使用。毫才灵活，笔毫着纸才能铺开，常使锋尖在每一点画的中线上行动。行动时，腕不断地提着按着，肘不断地导着送着。执笔一开始时，笔管的上端，须略略倾向到自己一面，锋尖在点画中行，要不使它离开中线，笔管必须随时左右前后变换着，采取自然相应的侧势，方能奏效。前代书法家所说的“管正非中锋”，就是说明这个道理，管正了锋必偏，实践中证明了这一点。 凡练武术的人，必须先练“站桩”等基本功。上面说的执笔法，也就是学写字的基本功。能够练好基本功，才有写好字的希望。但是一下子就想全部练好，那是不可能的，必须分段来练。**阶段中，掌竖腕平，腕肘平起，是比较难练的一部分。开始学习的人们，必须有耐心，有恒心，勉强坚持着，而且要多花费一点时间去写字，久久成为习惯，才能提着笔去临写，不觉得困难。能够这样，这管笔便被我掌握住了，驱遣使用，方能如意，不致为笔所拘束，就好进入第二阶段的练习。 大家知道，每一个字是由各种点画构成的。每一点画都能圆满，而且笔笔相生相应，活泼得势，那末，不但个个字形好看，而且行行都有生意。这就要靠腕去灵活运用，笔毫在画中行，不断地提按，使毫中所含墨汁，时停时注不是平拖过去，因此，笔画就会表现立体意味。腕肘既然并起，凡提腕时，就显出腕的功用；导送时，就显出肘的功用。在初学用腕提按，用肘导送时，往往提只是提，按只是按，导只是导，送只是送，不能很好地把它结合起来运用，因而不甚自然，这也影响到字的意趣。实际说来，四者必须结合，所谓提中有按，按中有提，导送两者，亦复如此。要结合着使用，其关键却在肩头。这就进入了第三阶段。肩头若不能松开，那就使四者不能自相结合。我们试仔细体会一下，每当腕下按时，肩头有弹性的松劲却在提着，导送往来，也由肩头的松劲牵住，使它无往不复。这是*后须要用的一段工夫。明朝的书家董其昌所说的自起自倒、自收自束，这四个自字，是很有意义的，就是说不是做作，而是天成，求其能尽手臂生理自然之妙用而已。前人所以说写字时笔能够起倒自如，才算成功。这是极有经验的话。 以上所说，不过是我个人对于书法融会的一得。这是从历代书家积累下来的经验基础上探讨所得的知识，再经过用自己数十年来不厌不倦地研习实践中获得的结果加了一番印证，认为它是可信的，于写字的人大有帮助。故不惮烦地细述给大家看，文句力求浅显易知，虽然如此，但在一向与书法少接触的人们看来，恐怕仍是不可能一目了然。本来，关于任何一种事物正确的知识，总是一个涉及许多方面，并包括各不相同而又相互联系的各个阶段的过程中的产物，决不是仅仅经过一两次的活动，就可以得来的东西。记得苏东坡曾经这样教人学书法：识浅见狭学不足，是不能学好书法的。必得要使心目手三者皆有所得。这就是说，必须眼脑手俱到，也就是教人由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一直到手的实践，三者相互作用，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反复努力就有可能达到目的。 （一九六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