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火不灭

塘火不灭 彝族有一句谚语道 人啊—— 生是一把火 死亦一塘火 生和死都离不开火 对彝族人来说 火—— 是希望 也是失望 承载着希望和失望 所以—— 我的祖先 有塘火不灭的传统 因为他们相信 塘火不灭 希望就不灭 儿女歌 你说父亲的英雄结里 编织有朝代的兴衰 响彻着马蹄的声音 还有饱经风霜的深沉 和勇敢 你说母亲裙子的褶皱间 承载有历史的颜色 折射出一个王朝的光辉 还有历经沧桑的慈祥 和伟大 你说我们 在一片冰冷的荒野里 迷失了方向 丢失了自己 残缺的诗 昨夜 我听见你的哭声 你的哭声 化作我的泪滴 滴落 泪滴在风中 迷失了方向 昨夜 我的诗篇 有了开头 却迟迟没能结尾 你说我是大地上 被遗忘的词 你说我昨夜的那首诗 注定残缺 经书和马匹 褶皱遍布的纸张 字里行间的发黄 散发着古铜色的苍老 还有一份 黑色的忧伤 我是被埋葬的 经书和马匹 我的残编 被钉在了 历史的十字架上 辉煌和成就 注定沦为过去 我的断简 被遗落在 城市的熙熙攘攘里 我是被埋葬的 经书和马匹 你苍白的脸 你落魄的魂 你为何丢了自己 你何时丢了自己 我是被埋葬的 经书和马匹 我是被封存的 经书和马匹 我为何不甘 我有何不甘 悔罪 古老的经书 被遗弃在了深山里 我们把教诲和叮咛 也一起遗弃在了深山里 我们的糊涂 我们的愚蠢 说教者和商贩 都沦为了跳梁小丑 和城市角落里的丑陋 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酒桌上谈英雄 谁不是英雄 是的 我们是酒桌上的英雄 我们的狂妄 我们的丑陋 人殇 从梦中惊醒 突然发现自己 被深深淹没在了 茫茫人群中 站在人群的中央 我看见周围的人 都在用一张黑色的布匹 将双眼紧紧蒙蔽 然后—— 我看见每个人 都在努力埋葬自己 站在人群的中央 我看不见自己 闭上双眼 无法欺骗自己 伸出双手 谁偷走了我那把 父亲留下的宝剑 文化小酌 你说对死亡的 领会 恐惧和逃避 构筑了我们 所有的文化 所以 文化的真正本质是 对死亡的抗拒和逃避 是谎言性质的 你说—— 哪里有对死亡的 毫无畏惧 哪里就有 真正的文化和艺术 你说你很苦恼 因为文化创造了你 而你—— 却不再能创造文化 夕阳下的老人 夕阳西下 寒风瑟瑟 惨淡的阳光洒满大地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行走在高山里的 林间小路上 老人步履蹒跚 望着远方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 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 在掉落的树叶上坐下 时而还有 零星的树叶跟随秋风 缓缓飘落 老人慢慢抬起头 凝视着苍穹 他忧郁的目光在寻找什么呢 老人慢慢低下头 向着远方的群山连绵望去 他惆怅的眼神在期待什么呢 在夕阳的惨淡里 老人脸上的皱纹格外忧愁 灵魂寻记 落叶归了根 我的灵魂却没有归来 索玛花谢了又开 我的灵魂却没有回来 江水枯了又涨 我的灵魂却没有飘来 我在高高的山冈上召唤你 我在浩瀚的大海中呼喊你 我在繁华的都市里寻找你 我的灵魂啊 你到底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你为什么不肯归来 自画像 我是吉狄马加笔下 剪不断脐带的女人的婴儿 每个深夜都在呼喊着 我不老的母亲的名字 我是不停穿梭于 城市的大街小巷 没有了天菩萨的男孩 没有了天菩萨 灵魂无处可依 我是少了一根肋骨 永远寂寞的男人 在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 我都在呼喊着你的小名 哦！我的爱人 我是在酒杯中 被自己淹没的男人 总在酒后的半夜 起来写诗 抚慰我无处安放的灵魂 我是行走在林间小路上 满脸忧愁的老人 祖先的记忆 （一） 既然我还活着 我就不能欺骗自己 我写诗 只是为了证明 我没有欺骗自己 祖先的记忆 是一条长长的河流 我只取了一瓢 （二） 祖先的记忆 是一场大雪 一场红色的大雪 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雪—— 化作了有血族六支 无血族六支 世界从这里开始 祖先的记忆 是一场大雨 整整下了四天四夜 雨水汇成了一股 强大的洪流 淹没了整个世界 幸好还剩下一处峰巅 成为生命的摇篮 让生命得以延续 祖先的记忆 是六个太阳的热 太阳的热伤心了谁 祖先的记忆 是七个月亮的冷 月亮的冷伤心了谁 祖先的记忆 是英雄支格阿鲁 还有他的弓和箭 他用他的弓和箭 射掉了五个太阳 射掉了六个月亮 祖先的记忆 是一把火 一把为英雄点燃的火 一把希望的火 养育了生命 一把归祖的火 看护了灵魂祖先的记忆 是一位位高贵的毕摩 和他们卷帙浩繁的经书 还要那些关于他们的 传奇和故事 祖先的记忆 是一部长长的历史 记载着迁徙的漫长 噢 那些地名 噢 那些事件 祖先的记忆 是一串长长的名字 串有多少眼泪和伤痛 多少成就和欢笑 多少希望和失望祖先的记忆 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我看见大山 正在远处渐渐隐去 祖先的记忆 是一条长长的河流 我看见河水 正在眼前流向无尽 岁月的痕迹 走在这条路上 看不见起点 也看不见终点 一路上 错觉和幻觉的交织 丢失了那 原初的方向 只留下左右的摇摆 在四季的轮回中 有祖先的声音在回荡 在昼夜的更替间 有我们的怀念在流淌 那山路的弯弯曲曲间 有我们留下的印记 和岁月脱落的颜色 回不去的昨天 眼睛长在脑后 只看见过去 那是一条回不去的路 脚步如此沉重 忘记了诗和远方 我有一片海 我有一片海 一片由记忆的碎片 积成的海 泪水和汗水 是大海的颜色 有些碎片 在时间里慢慢淡去 沉入海底 休眠 当狂风暴雨袭来时 在风雨交加的清晨 将再度翻腾 有些碎片 漂浮海面 随波逐流 满载迷茫和失望 还有眼泪 做自己有多难 被撕裂的世界 被拔高的标准 你说我们成了 没有方向的存在 达不到的自我 遥不可及 做自己有多难 你说我们 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永远在路上 是没完成的作品 是完不成的作品 做自己到底有多难 难以为继 从遥远的天边 传来一首歌 一首古老而优美的歌 随着时间的流逝 歌声却越来越微弱 越来越微弱 有一幅画 一幅时间描成的画 曾被精心酝酿 随着时间的流逝 用笔却越来越粗糙 越来越粗糙 让人很难想象 还能延续多久 回不去 一路上 泼洒了多少眼泪和汗水 一路上 错过了多少风景和美丽 一路上 储藏了多少记忆和失忆 站在路的中央 向前 我看不见终点 向后 我望不见起点 是不是—— 自从踏上这条路 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了呢 时间静止的地方 你说—— 我们拥有同一个世界 其实不然 我们每个人都有 自己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 不一样大呢 在时间静止的地方 你惊呼 我们的世界 什么也没有留下 世界居然存在过 我们居然存在过 原地踏步 再快快不过时间 再慢也慢不过时间 所以无所谓快慢 为何着急 不是吗 我们不是 未曾前进过一步吗 不是吗 我们不是 还在原地踏步吗 除了岁月的流逝 丢失自己 抬头仰视 我看不见蓝天 眺望远方 我看不见明天 低头俯视 我看不见自己 我在人潮中 丢了自己 消逝 闭上眼 我被清晨的云雾缠绕 呼吸着空气的清新 还在梦境里沉醉 睁开眼 云雾怎么都跑到了 那遥远的天边 不敢也不愿相信 刚刚明明还在这里的 变异 在天与地之间 画一条白线 和一条黑线 两条线有交点 有平行 有重合 却从不互相取代 一个人 长了几个头 头与头之间 相互冲突 相互争吵 甚至还打架 却从未和解 眼睛长在脑后 只看见过去 看不见未来 尾巴长在头上 朝天生长 长得越长 离地越远 堕落 远离大海 鱼儿没有了生命 远离森林 鸟儿没有了自由 远离草原 骏马没有了奔驰 远离阳光 生命开始枯萎 远离大地 灵魂即将堕落 远离意义 谁摧毁了 存在的地盘 被编码的世界 谁威胁着 存在的状况 被异化的存在 被淹没的个体 无法舒展的生命 在夹缝里求生存 言语开始颓变 已彻底沦为 混世的工具 丧失了去蔽的功能 也远离了意义 被遗弃 风来过 风已远去 你为何不随风来 不随风去 还继续跟时间较劲 不断蔓延的纠结 被扭曲的时间 那是跨越不了的鸿沟 我看见你的灵魂 被时间给暗杀 我看见你的头颅 被时间给遗弃 站在雨里 你欲哭 却无泪 谁的孤独 走在人群的中央 你却感觉一个人行走 不可诉状的孤独 你说你不需要同情 看 这些人 各说各话 永不停歇 你说他们 用自己的言说 逃避自己 逃避孤独 你将自己麻醉 以换取短暂的安静 却有黑暗 你看见 孤独藏在黑暗背后 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