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传(万物皆我)

上卷 青春岁月 父亲 美妙的天象 世界为何物？ 人生目的何在？ 这些思绪，像只小猫似的，在米卢廷·特斯拉的脑海中扑腾个不停，直到他得以停驻在那个*终的、令人惶恐不安的疑问上—那个“何物” 究竟为何物？ 此时此刻，这位牧师的思绪死寂殆尽，他开始感到头晕目眩。 人的大脑讲究实用—基本上来说，它就是一个工具，米卢廷暗自思忖，得出这个结论。锯用以锯树。音乐人可以登上舞台，向观众鞠躬致意，然后在锯上演奏音乐，但那并不是一把锯原本的功能。 他告诫他的学生们，不要犹豫，不要彷徨，每个人都要学会自己拿主意。“比如说我吧，当年马上就要从军事院校毕业了，”他告诉他们，“但我放弃了，改行当了牧师。” 米卢廷的首个教区坐落在塞尼，这个终年大风劲吹的城市在塞尔维亚的许多史诗中经常被提及。在那个教区，他反复不断地告诫他的教区居民：“如此，我便拜托大家，恳求你们从自身利益考虑而接受我的忠告：请不要粗鲁愚陋—你们皆为识时务者。因此，请伸出你们的双臂，拥抱进步之精神，拥抱人类之精神。全身心地投入到自由、平等与博爱中吧。” 面对一次次努力想要启蒙她们的牧师，教区居民们一概左耳进，右耳出，只当耳边风。他们抱怨他身体病怏怏的，且行为荒唐可笑。他们一致认为他身染痨疾并希望革除他的神职。但这位牧师的回答是，和他们这样一群人厮混在一起，任何一个本来没病的人也会病得不轻。 “敢问各位，我待在此处，好处何在？” 米卢廷·特斯拉带着讥讽的口吻质问他们，“即使我被调到比萨拉比亚，也不见得会比现在糟糕到哪里去。” 但米卢廷牧师没有被调到比萨拉比亚，而是被派遣到位于利卡的斯米莲村。任职期间，他会风雨无阻地翻身上马，即使寒冬的黑夜里，群狼的眸子闪着寒光，他依然会义无反顾地为行将就木之人施行生命中*后的宗教仪式。经过一段漫长的策马驰骋，这位牧师会先将落在他貂皮大衣上的雪抖搂干净，然后迈步进入病人的陋屋。他来到病榻旁，向着垂死之人伏下身去，低声说道 :“现在，你可以敞开心扉，有什么压在你心头放不下的，都可以向我倾诉，即使轻声细语上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这些粗人真的会推心置腹，和盘托出，讲述他们的人生故事，而这些故事对其他人而言，绝对是闻所未闻。那牧师会竭尽全力忘掉他所听到的绝大部分内容，但终究都是徒劳。 在他自己那被大雪掩埋的屋里，米卢廷·特斯拉花了大量的时间阅读。他博览群书，涉猎广泛，那些书有关于铁路的，有关于克里米亚战争的，也有关于伦敦那座用玻璃建造的水晶宫的。这位斯米莲牧师曾为一家当地报社写过一篇稿件，讨论霍乱如何像“桌子上打翻的油”一样，从达尔马提亚一路向利卡蔓延。他还撰写过文章，论述某位公共教育倡导者在斯雷姆斯基卡尔洛夫奇主教辖区*落后的一些地区所遭遇到的“无数人为障碍”。他为《塞尔维亚日报》写过一篇报道，描述大气中的光所形成的一种“美妙天象”，而这一奇异景象恰好发生在圣彼得节当天。 米卢廷· 特斯拉将其描绘成一帘瀑布，由无数流光溢彩的火花构成，既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随着大气中的光在山那边消失得无影无踪，它留下一道道蓝色的曳光。与此同时，有个物体发出隆隆巨响，仿佛一座巨塔崩塌倒地。回声经久震颤 , 响彻韦莱比特山南麓。这天赐妙景“使星辰显得异常苍白”。天有异象，自然让寻常百姓有了很多谈天说地的话题，但做为一个更善于思索的观察者，米卢廷·特斯拉感到十分遗憾，因为这一天象没能持续更长的时间—这一上帝本性的显灵转瞬即逝。 就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天气闷热难受。之后，下了一场雨，但晚间便云消雾散：空气凛冽刺骨，天空露出笑脸，星星熠熠生辉，朗照大地；然而，慕然间，东边突然闪起一片光亮—宛如三百把火炬被瞬间点燃—熊熊之光一路延伸到西边的天际。星辰渐渐隐退，整个自然界仿佛停止了运转，一片静谧无声…… 世界议会 当父亲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式的变异时，做孩子的总会被吓得不轻。当米卢廷聚精会神地撰写他礼拜天的布道讲稿时，他禁止全家任何人闯入他的房间打扰他。蓦然，他愤怒、低沉的声音会在锁着的房门后回荡，紧接着是一个女性温柔的慰藉心灵的嗓音，再后来便是几下语无伦次的大声吼叫。任何一个隔墙偷听的人都会断定，房间内肯定不止一人。 整场布道简直就是一出好戏。妻子久卡·特斯拉和儿子们听着米卢廷在紧锁的房间内不停地在男女两种嗓音之间切换并与自己辩论不休，不由心生恐惧。即使是女儿们也不敢去把门打开。他们害怕他们的父亲会变得奇形怪状。在那扇原本平平无奇，此刻却充满了神秘感的房门之后，那牧师一会用德语轻声絮语，一会用塞尔维亚语高声叫喊，一会又用匈牙利语发出嘶嘶声，一会又用拉丁语发出咕噜声，而与此同时，还能听到有人用古教会斯拉夫语发出嗡嗡声。 里面到底发生着什么？难不成这是另一种需要详加解释的“奇异现象”？这位来自斯米莲的圣安东尼式的人物，有没有真的在与诱惑他的魔鬼诉说衷肠？他感到孤独了吗？这位孑然一身而又通晓多种语言的神职人员，是否将他自己视作世界议会？他是否将他的布道当作一出戏剧来演绎，他是否在其中既扮演着亦悲亦喜的主人公，又扮演着合唱队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