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们.大结局

第 一 章 风暴前夕.2 01 傅落银第二天醒得很早。 傅落银醒了之后，并没有先下床去做早饭，而是先跑去了林水程的卧室，想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 傅落银大气都不敢出，而睡在床头一晚上、不断优雅地调整着睡姿的小奶牛醒了。 傅落银抬眼看了看，正在暗自祈祷“别跳下来别跳下来”，小奶牛就扑通一声跳了下来，在枕头边完美降落。 傅落银目眦尽裂，赶快观察林水程有没有醒，好消息是没有醒，但坏消息是小奶牛似乎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 小奶牛开始踱猫步，转了几圈后，开始优雅地在被子上踩奶。所幸被子厚实，小奶牛这点动静依然没有惊醒林水程。 傅落银松了口气，并决定一会儿给小奶牛加个鸡腿儿。 刚放下心来不到十秒，傅落银又感觉到床尾有动静。他努力往床尾看了一眼——仿佛感应到小奶牛起床了，小灰猫屁颠屁颠地蹦上了床。 这小灰猫昨天被林水程抱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出去，这个时候才回来。 小灰猫好奇地顺着被子走了过来，伸长脖子嗅了嗅小奶牛。 傅落银一看小奶牛本来开心地甩着的尾巴都不动了，心知不妙——这代表着奶牛猫的耐心逐渐被消耗。 小奶牛伸爪子挠了小灰猫一把，小灰猫却迅速反扑——只见它把小奶牛猛地一扑，随后舔了舔小奶牛的毛。 小奶牛这下彻底气疯了，大声喵喵地叫了起来，接着和小灰猫展开了大混战。两只猫踩来踩去，喵呜嗷嗷地打架，只差从床尾滚到床头。 林水程动了动，睁开了眼，先瞅了瞅傅落银，随后掀开一点被子，又瞅了瞅在打架的两只猫。 傅落银：“……”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猫。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两只猫丢出窗外！ 尤其是那只灰色的！ 林水程嘀咕：“它们又打架了。” 傅落银说：“嗯，应该是闹着玩的，把你弄醒了？” 林水程没有回答，他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又往里钻了钻。 林水程就这样埋头不动一会儿后，翻了个身，声音微微有点沙哑：“我也准备起床了。是今天去体检吗？” 傅落银愣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想起来编了个理由骗林水程和他一起去体检。 傅落银说：“对、对，是今天。你想吃点什么？” 林水程说：“我做吧。” 傅落银正想继续毛遂自荐的时候，林水程瞥了他一眼：“昨天鸡炖得有点老。” 傅落银：“……” 林水程还是做鸡汤面，一半煮面一半煮乌冬面，顺便给傅落银做了个杭椒牛柳炒乌冬。 傅落银对乌冬面的情结是从在第八区时开始的，他们基地一个月放半天假，有空去市镇上买点速食食品囤起来。第八区本来就在郊区，方圆五十公里内能找到的便利店屈指可数。他和战友们品鉴尝试过后，发现了一种速食乌冬面是*好吃的，从此就对这种家常食物特别青睐。 傅落银看林水程做了自己爱吃的，如果他有尾巴，那么此刻一定会翘到天上去。 他保持着神色上的镇定，去围观林水程煮面，咳嗽了一声后，佯装不经意地问：“做这么多乌冬啊？” 林水程：“嗯。” 傅落银又问：“你喜欢吃乌冬啊？” 林水程瞥了他一眼：“还行。” 傅落银坚持不懈：“是不是煮多了一点？你看你还炒了一个乌冬面。” 林水程把火转小，磕了四个荷包蛋进去，声音蒸腾在呼噜噜的热气中，平淡温和：“你喜欢吃，看你昨天像是没吃饱。” 傅落银有点意外：“这你都知道？” 他昨天下面条，没把握好量，抓了一把面条下进去，煮好了才发现分量有点少。他和林水程一人一半，吃光了之后觉得只有六分饱，于是默默地把锅里的鸡汤喝光了。 林水程不再回答，专心煮面。 林水程煮好面条，分装端出去时，就看见傅落银背对着他蹲在餐桌边，拿一根筷子去逗小奶牛，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他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他还知道我没吃饱……他给我做有煮也有炒……小奶牛没有乌冬面……小奶牛只有猫粮……” 小奶牛拿绿幽幽的眼睛惊恐地瞪着他，被他堵在墙角，龇牙咧嘴地凶他。 傅落银心情很好地强行摸了一把小奶牛的头，又赏赐般摸了路过的小灰猫一把，回头才看见林水程站在他身后。 林水程瞥了瞥他，好几天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一点波动，他勾了勾唇角：“吃饭了。” 傅落银咳嗽了一声，立刻跟没事人一样，成熟稳重地去了餐桌前。 吃完后，傅落银自觉地去刷锅洗碗，林水程看他又“霍活儿”一大堆清洁剂，欲言又止，想了想后还是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吃完饭后，林水程和傅落银换了衣服。 司机按时开车到他们家门口。 傅落银一早就联系好了苏瑜，他们的体检就在三院做。林水程很安静地跟着傅落银，傅落银做什么检查，他就做什么检查，要他验血拍CT都乖乖去了。 几个科室检查走完，接下来是心理精神科。 傅落银正想找借口说“你天天睡不好，要不要看看”，林水程说：“这里不用了吧。” 傅落银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对，不用了，咱们肯定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这个就不用检查了。” 他一边顺着林水程的意思走，一边跟苏瑜沟通着战略：“怎么办？” 心理精神科的检查是一张心理状况调查表，傅落银劝不动林水程进去填，有点着急。 苏瑜想了想：“其实去不去无所谓吧，病理水平上的改变可以从林水程的检查情况看出来，那张表起个调查作用，辅助确诊用的。按照林水程的性格，他如果不想因为这个病耽误事情，很可能也不会老实填表，比如病发表现填‘无’，很多讳疾忌医的病人会这样。但是心理精神科实际上不是靠那张表诊断的，从病人走进来的那一刻起，医生就在观察病人，比如反应力、逻辑能力有没有受到影响。” 傅落银不放心：“我还是拿过去给林水程填一填吧，帮助医生判断。” 他领了两张表格。 等其他项目检测结果的时候，林水程去看林等。 傅落银借口抽烟，去吸烟室外给苏瑜打电话：“怎么样？结果出来没？” “在看了在看了，林水程这个抑郁情况没跑了，他身体激素水平有改变，还有脑区也出现了病理性病变，不过不严重，可以药物治疗，其他的，有点贫血。”苏瑜在分析室内，感叹道，“林水程身体素质挺不错的，‘抗造’啊，大问题没有。” “那行，我先挂了。”傅落银说，“一会儿周衡过来拿药，记得我的要求。” “你等等啊，还没说你呢。”苏瑜说，“你的问题，比林水程的还要严重！你的胃病很严重了，再‘造’下去会胃出血的，知道吗？年纪轻轻的，不怕得癌症啊你！负二，还有心律不齐！要规律作息！禁止熬夜！别成天当工作狂了！七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苏瑜叽里呱啦了一大堆，傅落银“嗯嗯”地应着，无奈地说：“好，就这样，我去找林水程填表。” 林水程坐在ICU门外，低头刷着手机。 傅落银离远了看，林水程手机屏幕上是写得密密麻麻的什么文档，他先是有点吃惊，随后又有点高兴——林水程现在肯看点资料了，这是一件好事。 他看过林水程这段时间的资料，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能打起精神来了。 他挤过去挨着林水程坐了下来，顺手把表单递给他：“那个……这里有张社区心理情况调查表，刚刚有个志愿者塞给我的，咱俩要不填一下？” 林水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来看了看。 那是一份医院常用的国际标准心理健康自测表，问题都有很明显的确诊目的性，林水程一眼就看了出来。 他偏头看了一眼傅落银。 傅落银正在认认真真地填他的那一份表，脊背笔挺，神情凝肃得如同正在签什么重要文件。 昨天傅落银劝他来医院体检的时候，林水程多少感觉到了什么。 傅落银要他来看病，或许也察觉了他的情况。 那是他曾撕碎扔在垃圾桶里的不甘、屈辱和愤怒，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被这种疾病左右、折磨的人。 命运在剥夺他珍视的一切之后，终于开始剥夺他自己。 问卷调查提供四个选项，按照严重程度递增。 “我夜间睡眠不好。” 他在心里想，他会圈出“否”。 “我对未来感到有希望。” 是。 “我的生活很有意义。” 是。 “我仍旧喜爱自己平时喜爱的东西。” 是。 ………… 这些是他应该圈出的答案，平静冷漠，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带着他从小到大的叛逆。 “我填好了……嗯，你还没开始啊，不着急，慢慢填。”傅落银放下笔凑过来，接着大度地表示，“我不看你的，我去看看等等。” 他走出去一步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认真地告诉他：“但是你……你可以看我的。” 这话一出口，傅落银立刻后悔了。 小学生吗？ 他揉了揉太阳穴，隔着ICU探视门往里看，背对林水程，以此来掩盖他的不安。 他不知道林水程会填成什么样子。 心理自测表，字字句句问的都是心底*隐秘的思想。如果林水程不愿开启那扇大门，那又有谁能走进他心里呢？ 可是他依然无比想知道林水程在想什么。 如果他知道了，可不可以让林水程稍微快乐那么一点呢？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林水程说：“我填好了。” 傅落银回过头，看见林水程正把两张表整理在一起，叠放在膝上，签字笔也收好别在纸上。 他坐在陪护长椅边，天光透入，照得他发丝边缘微微透亮，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傅落银说：“那你等等我，我先给那个志愿者送过去？对了，苏瑜说你缺维生素，还贫血，一会儿会给你拿点药，补充微量元素，记得按医嘱吃。” 林水程点了点头，把表递给他。 他轻轻地说：“你也可以看我的。” 傅落银愣了一下。 日光从窗户外透入，冬天的走廊上清清冷冷，说话都冒白气。 林水程凝视着他，乌黑的眸子清亮安定。 “我在这里等你。” 他接过那两份表，迅速走过拐角，往电梯走过去。他要去找苏瑜。 傅落银低头看林水程填的表。 “我夜间睡眠不好。” 是。严重。 “我对未来感到有希望。” 否。严重。 “我的生活很有意义。” 否。严重。 “我仍旧喜爱自己平时喜爱的东西。” 否。严重。 “我吃饭仍然和平常一样多。” 否。较严重。 ………… 每一道选题，林水程都如实圈出选项。 他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诘问与自审，然后将它交到傅落银的手中。 “林水程居然全部认真填了！”苏瑜在办公室里瞪大眼睛，“负二，有你的！林水程能认识到问题，接受问题，这件事已经特别好了！你搬过去还真有用！我还以为他会特别抗拒接受治疗……” 傅落银笑了笑，但是那笑容有些难看。 他低声说：“给他开药吧。” “准备好了，按照你说的，所有药都装在维生素瓶子里，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维生素片，林水程自己看到了也不会难受。这几种药的区别你别忘了——我给你列了个表，写明了使用注意事项。记得要林水程按时服用，还有一定要注意不良反应，抗抑郁药的副作用都很大。”苏瑜说。 傅落银点了点头：“好。” 他下楼时，林水程在陪护区抽了本杂志看。 傅落银调整了一下笑容，把几种药塞给他看：“你的药，按时吃，我会监督你的。” 林水程接过来看了看——全是维生素片包装盒，不过打开后别有乾坤。 开的四种药，四种他都认识——即使没有外包装，单看药丸，林水程也能认出那是什么药。 其中那款淡蓝色的还是他亲手参与研发的，副作用是几乎无休止的睡眠。 林水程把淡蓝色的药打开让傅落银看，然后问道：“这是什么？” 傅落银面不改色：“维生素A，本来应该是淡黄色的，不过为了好看加了蓝色糖衣。” 林水程说：“我不喜欢维生素A，这种药可以先不吃吗？我吃了它会想睡觉。” 傅落银愣了一下：“我给苏瑜打个电话。” “好。”林水程把其他三种药收了起来。 苏瑜接了电话。 傅落银硬着头皮说：“那个……林水程说他不喜欢维生素A，吃了想睡觉，就是那个淡蓝色的，他一定要吃这种药吗？” 苏瑜压低声音：“那种不吃也行，差不多是等效替代药，而且是第二阶段的药，到时候你再来我这边换就是了。其他三种药没有嗜睡副作用，我给林水程找了副作用小的。” “好。辛苦你了，小鱼。” 傅落银放下电话，小心翼翼地告诉林水程：“我问了，可以不吃，没事的。” 林水程垂下眼帘，很乖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