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悖论

一只蝴蝶一生会遇见多少花？ 辛回妍很多时候都会想到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比如现在，她站在大雾中拢起双手凑在嘴边哈气取暖时，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白气从唇边哈出，又顷刻从手心反扑回她的眼镜片上，她的视线内白茫茫一片，眼皮重得几乎要耷拉下去，于是她眨眨眼睛，立即有细碎晨露簌簌落在手心，她朝着掌心吹口气，不知将它们吹去了哪。 严宁还没来，她总是习惯踩着点去学校，有好几回辛回妍的生物钟都在提醒自己要迟到了，严宁才姗姗来迟。辛回妍下意识抬起手腕看时间，已经六点五十了，比昨天还晚了三分钟。她开始焦灼起来，思维甚至发散到她们已经迟到，被班主任罚站到下早预备。罚站好难堪，仿佛整个教室的人都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羞耻感从脚底冲上头顶，辛回妍身临其境，她抬起脚，几乎要离开这个地方。 但严宁还没来。 抬起的脚又放回原地，有那么一瞬间辛回妍觉得，如果是和严宁一起迟到，一起被老师罚站也不是不行，她就坐在严宁的后桌，站起来的时候肯定可以看到她的很多小动作，她会忽然把一只手插进衣兜、会用食指慢慢卷起书角、会轮换着两只脚踩在凳子的横枨上—— 大约是两人过分熟悉，严宁的每一个动作在她脑中都那么鲜明。 “小狸花！” 远远地有人在喊她，她知道那是严宁，因此神色在刹那间欣喜起来：“严宁！” 严宁像一阵风一样跑到辛回妍身边，她跑得太急，停住的时候差点打个趔趄，辛回妍急忙伸手扶住她。隔着厚重的棉服，顺着这一点微薄的接触，辛回妍好似感受到严宁心跳的律动，扑通扑通。 严宁弯着腰大口喘气，好不容易喘匀气，她直起腰想和辛回妍说话，话才说一个字，唇边翻滚的白雾就扑了辛回妍一脸，这一刻，她们像刻意停驻在这个大雾天，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辛回妍怔在原地，心思不知飘荡去了哪儿，严宁本来还有些歉意，见此状没忍住笑出声，她抬起手，用袖子擦干净辛回妍眼镜上的雾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这个样子好杲啊。” 大抵是因为奔跑，她身上散发着一阵暖意，这点暖意在凛冬微不足道，却成为辛回妍贴近她的*好理由。她们紧紧地挨在一起，走过还未睡醒的街道，这条街她们一起走过一个月，街上每一个店铺辛回妍都记得滚瓜烂熟。 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试探着开口：“我下个学期就不住小姨家了。” 辛回妍的小姨是中医，和辛回妍妈妈关系很好，因此在听说辛回妍压力太大导致身体不舒服时，她欣然同意让辛回妍这个学期住在她家调理，辛回妍猜想她同意的真正原因是学校快要放寒假了，也住不了几天——她和小姨并不亲近。 似乎天性如此，她和谁都不亲近，对爸妈如此，对同学也是如此，唯有严宁是个例外。 ——你会和别人一起走过这条街，一起上下学吗？ 剩下的话辛回妍没说出口，吞进了肚子。 严宁终于想起今天是这个学期的*后一天，她略带遗憾地说着：“啊，好可惜，我又要一个人走了。” 于是辛回妍雀跃起来，原来没有其他人分享严宁的陪伴，她抿着嘴，努力克制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她心想，你看，我就知道我是*特殊的，只有我陪过你上下课。 严宁的踩点能力果然会随着次数增多而变得更强，铃声响起的时候辛回妍还有一只脚没迈进教室，班主任在她们身后打趣：“哟，还有一只脚在外面，你们迟到了。” 全班同学立即看向门口，辛回妍觉得他们的视线太过火辣，落在身上烫得难受，她迅速把另一只脚伸进去，“对不起”三个字就快要脱口而出。 “铃声没打完就不算迟到，”严宁拉着她的手腕继续往里走，“杨老师不能记我们名字噢。” 严宁性格好，成绩好，又是班长，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她，杨老师尤其喜欢她，所以也笑着说：“那还不快点回到座位上去，考试这天也敢迟到呢？” 班上开始起哄：“杨老师偏心！凭什么班长迟到就放过她！” 严宁哼笑一声：“班长当然有特权，你不知道吗？” 没有人提起辛回妍，她像一个透明人、一只钥匙扣上挂着的玩偶，都是被忽视的存在，但她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在这种忽视中感到无比的安心。 辛回妍坐回自己座位，在同学们的朗读声里打开课本，课本上的字密密麻麻，宛如一排蚂蚁，在辛回妍视线中挪动着，辛回妍无端想起早上等待严宁时想到的问题：一只蝴蝶一生会遇见多少花？ 不重要了，辛回妍把课本翻了一页，蚂蚁也变回文字，她认真跟着朗读。 P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