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剧人——耀客十年口述实录

十年同行 拆不散也吵不破 六 六 国产剧的观众，应该不会对六六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她是中国现实题材剧集领域的优秀编剧，也是知名的小说作者。2004 年，六六出版了**本小说《王贵与安娜》。后陆续出版小说《双面胶》《蜗居》，散文集《温柔啊温柔》《偶得日记》等作品。 2007 年，六六首次和导演滕华涛合作，做了电视剧《双面胶》的编剧。他们连续合作三部剧（后两部是《王贵与安娜》《蜗居》），部部有响。之后，六六又与耀客传媒长期合作，不断推出高热作品。 创作影视作品和小说不同，编剧是集体创作中的一个环节。在她心里，只要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就问心无愧。现实题材需要创作者把笔杆子扎进土里，六六深谙此理，每部作品都少不了采访、收集素材的环节。创作者要真正地吞吐烟火气、拥抱人世间。 不论是早期的《双面胶》《王贵与安娜》《蜗居》，还是近几年的《少年派》《安家》《后浪》，六六的作品总能紧扣时代步伐，用一个个波涛汹涌的故事，牵动观众的心。 2009 年，电视剧《蜗居》大火，时任上影英皇总经理的吕超，慕名前来拜访六六，同时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与吕超交谈之后，六六被他的诚意打动，电视剧《心术》的创作就此起步。 对六六而言，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她都喜欢保持稳定的状态。合作完《心术》，她又加盟了吕超创立的制片公司耀客传媒，并为其写下创业之作《宝贝》的剧本。顾名思义，电视剧《宝贝》讲述了三对不同年龄阶段夫妻的爱情生活和育儿故事。 而后，六六又为耀客接连创作了电视剧《女不强大天不容》《安家》《在一起·方舱》《后浪》，为耀客的发展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也让现实题材剧集焕发出新的光彩。 十年跋涉，路有起伏。2020 年，耀客凭借都市剧《安家》、电竞剧《穿越火线》，以及时代报告剧《在一起》，成为头部制片公司中业绩突出的一家。而《安家》为这新一轮增长吹响了转守为攻的号角。 耀客是一家重视编剧的公司，而六六是耀客编剧团队中稳定而优质的存在。所谓携手并肩，相得益彰，便是如此。以下是六六的讲述。 到处“趴活儿”，才趴出了《安家》 《安家》的故事创作于2018 年。当时吕超跟我说他买了一部日剧的版权，想做本土化改编。因为他很喜欢《蜗居》，所以想在2019 年前后做一部关于房子的剧，“致敬《蜗居》十年”。观众能看到，《蜗居》里的演员海清和郝平也来《安家》客串了两集。 我本来不想做这个项目，因为我做编剧这么多年，从来不改编别人的东西，我既有独立创作的能力，为什么要拾人牙慧？我写一部戏、创作一个人物，纯粹是出于兴趣。但我也被吕超的致敬说打动了，就看了看他买下版权的日剧。 我看完就跟他说，一定要大改，这里面的故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中国。要想真的做好本土化，那就要真的从我们自己的土壤里挖故事。 我跟吕超说：“这里面的故事根本就没有中国的地气，照搬的话怎么可能在中国的观众群里开花结果？你不就是想做一部关于房产中介卖房子的剧吗？我们国家这么多中介公司，每年房屋成交量超过三千万套，我就不信找不出十个能改成电视剧的故事。” 吕超听我说完，就放手让我去做了。我保留下来了原故事的基底，也保留了其中的一个故事。阚文涛给“小三”买房的故事，就是从日版改过来的。我看来看去，也就这个故事放在我们的语境里不违和，其他的都不行。 在积累《安家》素材的过程中，我把网撒得很广，在北京、上海、武汉等城市的大小中介公司都“趴过活儿”。等故事的过程需要靠运气，有时候可能一个月都等不来一个故事，但好在我不着急，心态稳得很。 采故事的过程就跟狩猎一样，你一定得是一个有耐心的猎手。如果在这家“趴”不到故事，那我就去别家，链家、我爱我家、安居客、房天下，还有好多小中介，我都去采访过。我始终相信，这些故事总有一天会自己跳出来，被我写进作品里。 故事还不能听别人转述，一定得去和当事人交流。人都有主观思想，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在讲别人的事，实际上却代入了自己的主观思想，这就会对故事的真实性造成影响。 突然有一天，我就碰到了女主人公房似锦的原型人物，她是个24 岁的姑娘，叫张慧。她看起来身型娇小，却很有精气神儿，干劲儿十足，刚工作两年就当上了大区经理。我一见到她就很感兴趣，直觉告诉我，她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她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 我在跟她交流的时候，她能把所有听着很凄惨的故事讲成段子。她的生活态度很积极，从没觉得自己有多不容易。有人或许会认为房似锦的原生家庭套路化，我可以负责任地讲，这些故事都是真的。 张慧跟我说，她上大学时生活费不足，打工的工资还没下来，她就三四天不吃饭，靠喝水硬挺过去。后来她工作了，家里问她要钱：“你弟都吃方便面了，多可怜啊！赶紧打钱回来！”她听完以后特别诧异，有方便面吃还叫可怜啊？ 她的打工经历也很有意思。她当时在学校勤工俭学，照顾瘫痪的老教授的生活起居，这个老教授160 斤，而张慧也就80 斤。我当时听完就直接问：“你身型这么小，抱得动老教授吗？”张慧非常得意地说：“六六姐，我劲儿可大啦！你我都抱得动！”说完她真就把我抱起来了。 她还给病人擦过屁股，我问她会不会觉得脏？她说：“我一想到擦一个屁股能赚5 块钱，我一下子就高兴了。我擦的不是一个个屁股，而是我的饭碗呀！” 这些细节我都用在剧里了，剧里的房似锦一提到开单眼睛里就直放光，从老家回来因为身上没钱几天没吃饭，轻松照顾尾椎骨骨折的徐姑姑……剧情的生动是因为真实，这些都是原型人物带来的故事。 后来我又去采访了她的部下，因为我们的采访是链家总部安排的任务，我本以为她会全程陪着我，在一边旁听。我心想：这毕竟是总部安排的任务，怎么着也得重视一下吧？ 但张慧没有，她一大早给我安排好今天的采访对象，而且每个人的时间点很固定，既能保证员工一个接一个地进来跟我聊，又能保证她店里的业务不受影响。她安排完之后，就出去带客户了。她晚上忙完了会给我发微信，问我采访效果如何，需不需要她来补充信息。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真的很聪明，她就是我等的那个人。 徐姑姑的原型人物，是一家大型中介的一位副总。我**次见他就很喜欢，他很有个性，也很有意思，这样的人怎么能不采他当男主？ 剧中的其他人物，像朱闪闪、王子健、楼山关，以及“野鸡中介”小红帽和阿拉丁门店的店长等，这些人物都有原型，剧中的故事也都是我在采访素材里一点一点压缩出来的。真实的生活，是我写戏的动力和源泉。 剧中的每个故事，比如霸占老洋房不走的一家人、让中介头疼卖不出去的跑道房、听风水大师忽悠买凶宅等，都是真实事件，上网都能搜到信息。我记得我去采访一个不讲理的老太太时，她不让我进去，我说我不是卖房子的，她说那也不行，想进去先交500块钱。 后来这个老太太也没少“折腾”我，因为她事儿多，前前后后搞烦了很多人。后来因为我总去，她就和我混熟了，但她也还是滑头滑脑，嘴里没一句实话，今天让我找专家给她看病，明天托我帮她买稀有的药。我不怕被她折腾，这些都是顶好的故事素材，平常生活里很难遇到“牛鬼蛇神”，我正好能借着工作体验一把，多好呀。 剧中也有不少很生动的细节，真的要感谢导演安建和演员们，他们完成得太好了。孙俪在进组之前就把所有台词都背好了，罗晋在现场的不少即兴发挥，也让这部剧出彩不少。 有观众反馈说，十年前的《蜗居》让人看得愤怒，十年后的《安家》却让人感到治愈，是不是我创作的心态变了？我想说我的创作一直保持着第三视角，我始终是冷静的，我只是在通过作品记录现实、反映时代。如果非要说改变，我想或许变的是时代、是观众，而不是我。 2009 年《蜗居》播出，贫富差距开始加大，网络也不发达，很多没赶上低价买房末班车的人心里不平，又没有发泄的途径。《蜗居》的出现，恰好引燃了大众情绪。 那么在今天，为什么观众不去纠结买房子这件事了？因为今天的年轻人想明白了，有的生下来就有，有的按规则去买，还有的“躺平”了，租房子又怎么样呢？我的生活一直很稳定，性格也比较沉静，我又不求大富大贵，也没什么一定要实现的理想，所以我在心态上始终没有太大的起伏。我的创作态度并没有变，我只是在履行一个影视编剧的职能而已。 其实《安家》播得好，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在这个行业待了这么多年了，老百姓爱看什么我还是心里有数的。但仍然要承认，故事好、班底好、拍得好，不意味着一部剧一定能“爆”，一部剧的成功绝不单是某个人的功劳，它是大家的集体成果。《安家》能成为爆款，的确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的综合作用。 《安家》开播于2020 年2 月21 日，我记得那时候虽然疫情还没有完全稳定，但武汉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大家的心态不再那么焦虑，加上多数人被要求居家办公，这就让《安家》拥有了很多“非目标观众”，比如平时不怎么看电视剧的中年男性等。对《安家》而言，它的播出时间助力了播出，同时《安家》也是那段时间观众的治愈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