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日子

高如艾没有去爷爷奶奶家，她害怕爷爷奶奶看到她的手指。 爸爸问高如艾手指是怎么弄的，她简短地撒了个谎，说自己夹在课桌间的。 爸爸没有怀疑，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盒蒙了灰的云南白药喷剂。 “有没有过期啊？” 爸爸说：“也不是吃的，喷了总归有点用。” 高如艾举着手指迎接着喷剂，凉凉的，药味还是有的。 高如艾在药盒上找到了失效日期，已经过期一年多了。 如艾说，校医建议*好去医院看一下，要吃消炎药。 爸爸说行，又说，不看问题也不会大。他说自己刚离开家那时去工地上搬过砖，差点砸烂一根手指，*后还不是自己就好了。 他把如艾的手指竖起朝上，说：“这样就不那么胀。” 还是痛。没什么不同。 夜深人静，那根手指的疼痛把如艾的睡意驱赶得一干二净，她举着它，平放它，都阻止不了它里面敲锤子一般的疼痛，每一锤子都钉在她的心上，叫她湿了眼眶。 要是妈妈在会不会好一些，妈妈会心疼如艾陪着如艾睡吗，会带她去医院让她不这么难受吗……迷迷糊糊中，如艾忽然想起沈飞扬说过的话。会好的，会长出新的来的。只要给它的时间足够。 如艾努力忽略掉这根手指的存在。她觉得挺奇怪，当手指没受伤时，她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为什么一受伤，它就占据了自己整个心灵呢？ 也不对。占据如艾心灵的还有周涵一。 自从如艾手指受伤的事情发生，她感觉周涵一跟她故意拉开了距离，好像如艾受伤的手指会传染似的。 周涵一再没有喊过如艾一起去厕所。 第三天一到校，如艾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绿色帆布袋，里面有碘酒药棉云南白药等。如艾张望四周，杨梓桐林丽丽周涵一她们都在读书，没有谁在注意她。她低声问同桌，同桌说他也刚来，不知道谁放的。 不管是谁，如艾都挺感动。 如沈飞扬说的那样，如艾红肿的中指变成了青紫色，慢慢地，颜色越来越深，变得发黑时，胀痛感反倒不那么明显了。 如艾没有去询问药包的事，她把绿色袋子折叠好收在家中的抽屉里，每次打开抽屉时，那抹绿色总能给她一些希望——有人在关心着自己。 元旦节快到了，周涵一她们忙着筹备班里的联欢会，她们动员同学们报名，忙着写串词，教室里经常听到她们叫喊声，那些叫喊声让全班有才艺的同学都变得兴奋起来。 高如艾没有任何才艺，她帮不上忙，成为忙里偷闲的人。 这样的轻松是让高如艾有一丝“羞愧”的。坐在台下当观众，为别人鼓掌，本来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但如果身边的人都走上台去表演，只有自己“被成为”观众，落寞也是难免的吧。 远离那些热闹，让自己可以心安一些。每个课间，当教室里一片“繁忙”时，高如艾都走出教室假装去厕所。她路过厕所间，跑去后面那个“上锁”的铁门边。她隔着门朝里看。 鸟儿的鸣叫声依稀可闻。它们不管校园里是寂静还是热闹，它们守着这片无人之地，想叫就叫。 高如艾心里“反刍”着那天见到的落日映衬下白鸟的美景，慢慢变得平静，忽然想起她和沈飞扬一起掉落枯井的事，禁不住微笑了。 “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沈飞扬蹦出来叫道，他*擅长这一套了，偷偷摸摸跟踪，出其不意地吓唬人。 “人吓人，吓死人。”高如艾说。 “没那么夸张，你又不是胆小鬼。” “那倒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着一个生锈的铁门越聊越轻松。要是有人留意到他们，一定会觉得这俩孩子真奇怪。 身边多了一个沈飞扬，高如艾好像从一个憋闷的桶里钻了出来，呼吸到外面清新芬芳的空气。 “你也没参加表演吗？”高如艾问道。 “参加了啊！” 高如艾心一沉，原来他们终究还不是一路人。 沈飞扬满不在乎地说：“嗨，被她们逼着报名的，我也没什么才艺，自己对着视频学了一个舞蹈凑个数。” “哦。” “你唱歌那么好听，怎么不报名唱歌的？” “哪里呀，不好听。” “你自信点。明明唱得好，还死客气干什么？” “我没有。” “明明就有。反正这个联欢就是大家的联欢，几乎所有人都上了，你干嘛不上？不上白不上。唱吧唱吧。我一会儿就给你报名你信不信？” “不要。” “高如艾，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愿意上去跳舞？” “不是被逼的吗？” “哼，才不是。要是我不愿意，谁也逼不了我。我是这么想的，所有人都去表演，就你不去，你不反而成了*不寻常的那一个吗？反正就是玩玩而已，乐一乐就完了。” 高如艾惊愕地看着沈飞扬，他的说辞居然打动了她。 她正愣神呢，上课铃响了，沈飞扬拽上她就跑。 她甩开沈飞扬的手，奋力向前奔，超过了沈飞扬。 进入教室的前一秒，高如艾下了决定——报名！ 忐忑熬过一节课，下一个课间，高如艾找到周涵一说，她要报名元旦联欢节目。 周涵一“嗯”一声，中了定身法一般，石化似的看着高如艾。 高如艾瞬间动摇了，她慌乱地问：“可以吗？” “当然！”周涵一醒悟过来说，语气却是虚空的，飘忽的。 当然吗？周涵一理所当然地认为高如艾不会有勇气站到台前。上课时老师让高如艾到前面解个题目她都万般不情愿似的，遮遮掩掩，生怕引起别人的注目。 “我唱歌。” “什么名字？” “还……还没想好。” “那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我把你名字先登记了啊。”周涵一的语气逐渐正常，她为刚刚的失态感到懊恼。 高如艾如释重负回到座位。再看着周围时，她心里有一种终于找到大部队的踏实感。紧接着，她又为唱什么歌而苦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