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谍局

　　 秦国接连对赵国、魏国、楚国用兵，赵国和楚国皆派人向齐国求救，齐国却按兵不动，齐国部分大臣觉得此事蹊跷，在上朝时，向齐王提出要派兵参与抗秦，同时历练军队。 齐王田建征求后胜意见，后胜以齐秦交好，参与对秦参战，将遭到秦之报复为由，将此事否决。后胜同时启奏，建议齐王亲自去秦国拜见秦王，以修两国之好。当然，此举是权宜之计。等齐国强大之后，再与秦为敌不晚。 田建征求大臣们的意见，大臣们惧于后胜的淫威，没人敢出声。攀附后胜的大臣则纷纷出列奏本，从各方面举证齐王出使秦国的好处。 田建被众人说服，就让后胜准备，他要改天访秦。 田楚知道此事后，特意从即墨赶到临淄，要阻止齐王赴秦。田楚仗着自己是王室宗亲，没有去拜见后胜，而是直接驾车去雪宫，被巡卫署的人拦住。田楚没法，只得先去见后胜。 后胜对其他人可以飞扬跋扈，对田楚却不敢。田楚是齐五大夫之一，手里有军队，有封地，脾气倔强，且是王室宗亲，在齐国颇有威望，真把他惹急了，跟后胜闹起来，那就是鱼死网破，谁也难有好下场。 后胜忙让人把田楚请到相府，盛情接待。田楚也不驳他面子，对后胜笑脸相迎，说自己想见齐王，是因为家族之事，要向齐王禀告。 田楚这么说，后胜就没法拦挡人家了。人家可是王室贵族，人家家族的事儿，自己怎么敢说三道四呢？ 后胜惯于见风使舵，见无法阻止田楚，赶紧说好话，对田楚百般奉承。特别是田楚继承先祖遗志，带着齐东之地百姓，继续疏通豨养泽之事，后胜向齐王说过无数次，并建议齐王拨付国库银两，支持田楚大夫率当地百姓开凿山体，将豨养泽之水疏通入海。 后胜不过是随口胡说，其实他对田楚继续开凿豨养泽，将其疏通入海之行为深恶痛绝，在齐王面前说了田楚很多坏话。 田楚是个老实人，以为后胜真的在齐王面前为其说过好话，很是激动。 豨养泽为齐东大泽，几十条大小河流汇聚于此，无法流出，遇到大雨，豨养泽便会溢出，危及周围村庄百姓的安全，淹没庄稼。先祖田仲首先率手下勘查地形，开山疏河。然而，因为经济局限，加上佞臣陷害，工程被迫半路停止。 前些年，豨养泽又因为大雨泛滥，淹没了周围的庄稼，田楚在完成救济工作后，便重启工程。但是此工程动用齐东百姓上万人，开支巨大，区区一个即墨城根本无法承担这笔开支。因此田楚听后胜说他说服齐王为其拨付资金，怎么能不激动？ 田楚要给后胜下跪，后胜忙将其扶住。 田楚躬身说：“宰相大人，如果齐王能为此事拨付银两，田楚定然率齐东百姓为宰相树碑立传，让宰相名垂千古！” 后胜有些尴尬，自己随便说说，这个傻子竟然当真了。他喔喔了几声，说：“这个……本相会放在心上，择机启奏君上。不过田大夫，我等为君之臣，也应为君分忧啊，如今秦国日盛，赵、楚、魏等国日益衰微，齐国要征召训练军士，应对当前之局势，君上日夜操劳，没有十万火急之事，还是少麻烦君上为好。” 田楚听后胜这么说，觉得这个宰相倒不像别人所说的那么不堪，就问：“宰相大人，在下听说君上要去拜见秦王，此事干系重大，不知是真是假？” 后胜笑了笑，说：“君上之事，臣子不可妄加干涉。即便君上访秦，那又如何？赵为秦之敌国，赵攻秦失败，却在回兵之时，攻取齐之饶安，楚国在楚王完之时，春申君率兵进攻受齐之保护的鲁国，现在楚王悼即位，楚兵在楚、齐边界屡屡制造事端，楚、赵两国皆是齐之强敌，君上若出访秦国，以秦作为齐之后盾，对抗赵、楚，有何不好？” 田楚摇头，说：“秦为虎狼之国，其进攻赵、楚等国，目的却不止赵、楚，而是山东诸国。对于齐国来说，赵、楚是疥癣之疾，而秦国才是齐之心腹大患！田楚虽偏安一隅，却也知道，当年庞煖攻取饶安，是因为庞煖合纵攻秦，派使者联合齐国，却被齐国拒绝，加上攻秦失败，庞煖因而怪罪齐国，率部夺取齐之饶安。自此之后，赵国进攻过齐国吗？没有，反而一直与秦国攻伐不断。君上访秦，无异于与虎狼为伍，还惹恼了本该联合的赵、楚等国，此举不妥！况且秦、齐两国皆为周室属国，地位相当，齐王访秦，是自降身份，日后山东诸国更会蔑视齐国，此举实在是不妥！” 后胜呵呵一笑，说：“田大夫忘记了，齐与秦之间并非邻国。秦若攻齐，必先灭赵或者楚，故此齐何必与秦交恶呢？赵、楚强大，就让他们与秦为敌，互相攻伐，齐国只要观而不战，便可保自身无虞。齐王访秦，不过是为了让赵、楚两个强邻有所收敛，让他们知道，赵、楚可以联手，大齐也并非孤家寡人。” 田楚苦笑：“宰相高论，田楚不敢苟同。等明日见了君上，田楚再向君上启奏此事。” 后胜仰头一笑：“原来田大夫找君上是为了此事！本相已经替君上做好了准备，这两日就要出发赴秦了。君上这几天很辛苦，田大夫就不要去打扰君上了，有什么话，还是等君上回来再说吧。” 田楚来了脾气：“宰相大人，田楚是王族，又是即墨大夫，肩负重任，有要事向君上禀告，如果宰相拦阻，耽误了大事，宰相能担得起责任吗？” 后胜收住笑，也变了脸色：“田大夫既然如此说，那本相就告诉你，本相所作所为皆为了齐国，为了君上。要说责任，本相所担乃天下之责，田大夫那点事，本相顺便担了也无妨。” 田楚愤怒，起身离开了相府。 田楚在驿馆住下，每日派人打听齐王动向。他不能硬闯后胜的巡卫署，准备在齐王离开雪宫时，在路上拜见齐王。 在驿馆住的两天里，田楚发现驿馆的人几乎都是后胜的眼线，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田楚等人的行动。 田楚心情烦躁，就带人从驿馆里出来，在街上闲逛。逛了一会儿，他发现有一个形容枯槁、穿着破烂的中年人又跟上了他们。田楚有心戏弄他，带着此人穿街过巷，在拐弯处一路小跑。然而，此人却一步不肯放松，一直与他们保持着十丈远的距离。 这种盯梢也太嚣张了。田楚心里不爽，在一个十字胡同口，让手下分别隐蔽于胡同两侧，待来人走过来后，手下从两侧冲出，用刀架在了此人的脖子上。 田楚从隐身处走出来，那人却根本不在乎两把闪着寒光的大刀，朝田楚深深鞠了一躬，说：“草民周子拜见田大夫。” 田楚一愣：“呃？周子？你是前宰相周子大人？你……你怎么变成这番模样了？！” 此人抬起头，说：“正是在下。不过现在周子是一名城门守军，早就不是什么宰相了。” 田楚仔细看了看此人，忙鞠躬：“果然是……是周子先生！差点误会了，多年没见先生了，今日真是幸会。误会误会。” 手下听说是前宰相，忙把刀撤了。田楚拉着周子，找了个小酒馆，两人坐下叙旧。 周子告诉他，当年后胜担任宰相后，先将他贬为侍中。周子看出后胜在趁机排除异己，打压忠良，便向齐王禀告了此事。那时的后胜刚刚打败宫保，齐王对后胜无比倚重，竟然把他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后胜。后胜愤怒，将他逐出朝廷，贬为守门军士。 看到昔日齐国忠心耿耿的宰相，现在如乡村老农，田楚感慨万千。 周子虽然已经不是齐国官员，却依然对齐国局势忧心忡忡。他对田楚说：“田大夫，后胜现在接受秦国贿赂，已经成为齐国之大敌！田大夫，你是大齐王族之后，此事你不可不管啊！” 田楚摇头，说：“宰相之事，田楚尽知。但是如今后胜专权，田楚想见君上，都须经他批准。田楚听说君上要入秦，赶紧赶到临淄，打算劝阻君上，只要挡下了君上，便有回旋余地。可惜啊，宰相不让田楚见君上，奈之若何？” 周子看了看周围，田楚示意手下出去观察情况。 手下走出屋子后，田楚小声说：“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啊！” 周子说：“在下听说，君上已经从雪宫回到了王宫，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秦国拜见秦王了。田大夫如果想见君上，那就打扮成西门军士，跟着在下一起在西门值日，等君上经过时，我等出来拦阻君上，向其谏言。君上虽然优柔寡断，却善听人言，或许田大夫与在下能拦住君上。” 田楚拱手，说：“周子先生，此事若被后胜知道，大人恐怕会有牢狱之灾啊！” 周子慨然：“当年周子为相，空有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才，宫保与君王后把持朝政，周子无所作为，已经是愧对君上了。此番若不能拦下君上，君上去了秦国，必然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周子哪怕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拦住君上车驾！何惧牢狱之灾？！” 田楚被周子感动，答应第二天也扮成军士，与他一起拦住齐王。 第二天一早，田楚早早梳洗完毕，带着几名随从，来到西门外。 临淄城因为过于庞大，建有十三座城门，西门两座，分别为申门和雍门。齐王要从雍门出去，雍门内外已经戒严，老百姓被疏导至申门进出。 周子虽为普通军士，但是军士们都知道他的身份，对其很是尊重。田楚来到雍门，看到周子带着几个军士，正站在外围阻挡要从此门出城的百姓。 田楚和手下都穿着普通百姓衣服，军士们看到他们，要过来阻拦。周子走过来，带着田楚来到他们在城门旁的小屋，拿出一套军士衣服和佩刀，让田楚换上。 田楚换上衣服，带上佩刀，跟着周子来到城门下，跟站在门口的士卒换岗。田楚站在周子的旁边，两人相视一笑，心里各有万般滋味。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齐王的前锋来到，示意田楚和周子到外面站着，周子不肯。田楚明白周子的意思，他们如果到了城门外，就得在城外拦截齐王，也就是说，在周子的心里，齐王去拜见秦王，已经出城，就意味着已经出行了。在城门里面拦住，那就是没有出城，没有成行。田楚虽然觉得不必如此计较，但是看周子如此认真，他就对这个耀武扬威的前锋说：“你们不认识他吧？他可是齐国的前宰相周子！看守城门的军士，肯定要在城门里面，怎么能到城门外呢？！” 军士看了看周子，看到周子一脸凛然，就摆手，让他们到旁边站着，不要挡着城门。 两人站到城门一侧，周子小声说：“君上车驾前面有卫队和旗手，我们要是挡在他们前面，没等看到君上，就被他们扔到一旁了。我们要放过那一百人的卫队，直接挡在车驾前面，才能见到君上。” 田楚有些害怕：“车驾前还有执戟卫士，他们可是一等一的勇士，是君上的贴身护卫，万一他们以为我等是刺杀君上的，我们两个可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周子说：“在下在前面，万一在下被卫士杀了，阻挡君上之责可就落在田大夫身上了。” 周子如此勇敢，田楚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他说：“我们两人一起冲过去！谁活着谁便要挡住君上！” 马队很快来到。 *前面，是四个扛着节钺和旗帜的军士。这四名军士皆高大魁梧，一色的黑马，威风凛凛，颇有气势。后面便是一百名驾前护卫。 这一百名护卫皆由大将军精心挑选，勇武能战，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一百名护卫后面，是随齐王出行御史的双马车驾，后面便是齐王的四挂大马车。四匹枣红色骏马如一片祥云缓缓而行，马车旁边各有四名执戟护卫，警惕地看着四周。君王出行之威仪让周子看得目瞪口呆，竟然顾不得冲上去谏言了。 田楚碰了一下周子，大喊了一声：“即墨大夫田楚拜见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