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匠:程泰宁传

觉得境外设计师的两个方案都有问题，程泰宁想自己来尝试一下，便毛遂自荐要求参加设计方案比选。彼时他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基层设计院的室主任，自知人微言轻，故而拉上杭州市院的副院长一起去游说。 接待他们的是投资方之一的市旅游局的负责人，程泰宁诚恳地道出想做这个设计的理由：“我们觉得那两个方案对周边自然环境考虑得不够，所以想试一试。” 那人根本看不起他们，当即回绝：“你做过酒店设计吗？人家在五星级酒店大堂里喝咖啡的时间，可能都比你做设计的时间长。我们要请也是请国外的著名建筑师，你想进来是不可能的。” 在市领导的支持下，杭州市院这个本土设计团队，一开始以“陪练”的身份参与进来。当时受到不少冷嘲热讽， 但程泰宁能忍，他想得更多的是：该怎么逆袭呢？ …… 扭转乾坤绝非易事。程泰宁发现，这是一个没有现成模式的设计。黄龙饭店地处西湖风景区，处理好建筑与环境的关系，无疑是设计时需要考虑的重点。但一个大中型旅馆的复杂的功能要求，在设计时也必须予以满足。何况在这场不是竞赛的竞赛中，没有创新、稍有疏忽，设计方案就可能被业主或者酒店管理集团否定。两方面交叉在一起，成为设计的主要矛盾和难题。 …… 程泰宁开始思考：其实建筑的“空”与绘画中的“白”异曲同工。如果建筑是充，那么院落、景致则为空，唯有空充相间、虚实相生，才会生发建筑溢于形象之外的活泼律动。如何在方案上实现这种理想？既让城市跟自然环境交融，还要兼顾功能。对手非常强，不仅熟悉现代化酒店管理模式，而且有投资过中国首家中外合资酒店的香港新世界集团帮助管理。程泰宁必须承认，他的团队在酒店管理这方面与对手差距很大，根本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即使找了浙江大学旅游专业的老师跟他们一起做，在实际应用上肯定不如香港建筑师。如果使用功能有一点点不合适，哪怕外形设计得再好，也会被否掉，所以在协调建筑与环境的关系的同时，还要实现旅馆的现代化。 他陷入苦思当中。直到一天早上，他独自在设计室摆着体块，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丝灵光，灵感喷薄而出，他马上把想法在纸上画下来，接着拿聚苯块的模型一摆，只一眼，就知道这正是自己想要的，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单元成组分散庭院式布局”。他很高兴，马上把团队的人都叫下来说：“就它了。”他们一看，也觉得这个方案很好。 新创意好在哪里呢？好在将一座有着580间客房的建筑物，分解成3组6个单元。这种分散的结果是在建筑之间留下许多空白，恰如中国画的留白一样，使建筑群之间的空间完全向宝石山敞开，自然景色被巧妙地引入建筑群中，与建筑成为一体。在杭大路上，人们能透过黄龙饭店建筑之间的空隙，看见背后的宝石山，视线不会被阻隔。这种设计手法实中有虚，打破了板式建筑的呆板，消解了单一巨大体量建筑带来的密集堵塞之感，化闭塞为空灵，山景亦被引进，建筑、山光、云影、树色，犹如一幅幅不断变化的山水画，景致异常优美。建筑之实与留白之虚相互配合，生出气韵，令全局充满悠然淡远的清逸之气。“单元成组分散式布局”的设计手法堪为首创，前无先例，后来给中国建筑设计，特别是给小块用地做大体量建筑提供了新思路。 …… 觉得大局已定，众人都很开心，认为只要相关部门配合把项目做完就行了。到了签订设计分包合同的时候，程泰宁提前来到饭店，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一推门，他整个人都蒙了，只见中、港方的股东都在，屋里大概有二三十人。他们看见程泰宁进来也傻了眼，心想没通知他开会，他怎么来了？这时中方的旅游委负责人开口了：“你过来也好，正好告诉你一声，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把方案卖给我们吧。”意思就是用钱买断这个方案，之后香港建筑师怎么改，都不关程泰宁的事儿。程泰宁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一愣之后，瞬间火就上来了…… （以上内容出自《儒匠——程泰宁传》，文字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