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虎皮地毯

我的板球教练说，我在同龄人里个子算是高的。但当我**次站在我们家的新房子前时，我觉得自己像一根小木桩一样矮小。如果我当时知道房子里有什么，我会觉得自己更加矮小。事实也是如此，一根小木桩已经怪可怜的了。 我们从印度远道而来，在飞机上度过了难熬的16 个小时，终于抵达了苏格兰。我叫拉尔·帕特尔，与我同行的还有弟弟迪利普、妈妈，以及外祖母纳尼吉。 爸爸开车去机场接的我们。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苍白，但他还是那个身材魁梧的爸爸，像个橡皮球一样结实。在我们到来之前，他已经事先把一切安排妥当了，比如买了一辆红色大轿车，找了一处住所。 “我找到一个完美的住所，”他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向我们宣布这个消息，“高端一流的住所。” 我敢肯定他说的是一间市区的豪华公寓，是妈妈成天在房地产网站上浏览且心仪的住所。然而，当我们从机场出发一路驶来，周围道路越来越窄、环境越来越安静时，爸爸突然向我们公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找的房子既不是公寓，也不在市区。“别担心，”爸爸说，“你们会爱上这栋房子的，它是一个漂亮小镇上的一座平房。” 大家都沉默了。既不是公寓，也不在市区？纳尼吉翻了个白眼。我们都知道，在纳尼吉的眼里爸爸就是个大傻瓜。 纳尼吉总是抱怨说，爸爸和妈妈并不般配，妈妈在各方面都比爸爸好。我为此感到难为情。在周五晚上选择看什么电影的时候，纳尼吉都不相信爸爸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现在在选择住处这件大事上，爸爸肯定做了错误的决定。 “而且，你们猜怎么着？”爸爸继续自说自话，“这栋房子有整整一英亩的花园呢，房子里的家具很齐全。” “一英亩？”妈妈尖叫出声。关于园艺，她只了解怎么在家里用棉绒种植一些水芹。“家具齐全？” “没错！”爸爸激动地一拳砸向方向盘，“这栋房子原本属于一位单身的老妇人，她去世时没有亲人继承财产，所以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一起打包出售了。这可真划算！” 纳尼吉还在嘟囔。爸爸没有气馁，朝我和迪利普咧嘴一笑。 “孩子们，这房子里有一些高级的东西，非常非常高级哟。它简直像一座博物馆。” 我勉强露出了笑容。也许在某个星球上，博物馆是适合生活的住处。我把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雨滴在玻璃上形成一个个三角形。窗外，成百上千棵杉树逐渐从视野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紫色小山。前面出现了一个教堂尖塔。很快我们就行驶在了小镇的主街上。爸爸带着我们驶离了小镇的老式商店和观光茶室，将车开进了一条绿树成荫的大道。 这就是那栋“完美”的房子。红色大轿车嘎吱嘎吱地驶过车道，来到我现在站的地方。我站在房子前，矮小得像一根小木桩。 纳尼吉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这栋平房不是一间普通的平房。它空间巨大，气势恢宏，像印度的老房子一样，侧面环绕着宽敞的阳台，还有一扇大大的前门。门口的一根柱子上刻着名字“灰石之家”，柱顶的石头上凿刻着年份—1836年。爸爸拿出一串大钥匙，打开门，挥手示意我们进去。 大家还没缓过神，妈妈已经冲了进去。 她在房子里跑来跑去，挥舞着双臂。她越看越喜欢，不停地对着纳尼吉喊道：“快看这个房间有多大！” “你看到那个卷边浴缸了吗？” 纳尼吉紧跟在妈妈身后，从一个房间狂奔到另一个房间，她身上穿着萨尔瓦套装，围巾正舞弄着鲜艳的色彩。爸爸拖着步子进进出出，将一个个手提箱拎进房子。而迪利普正假装自己是突击队员四处游走，还被爸爸绊了一跤。 我的双脚没有往前迈进，它们像口香糖一样粘在了走廊的地板上。我环顾四周，天花板上的玻璃拱顶将光束投射在花纹烦琐的墙壁上，光束里尘土飞扬。爸爸揉了揉我的头发。 “快进来，我的孩子，欢迎回家！” 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在印度，那里草木繁茂，绿意盎然。我的家坐落在一个现代化的住宅区，地板铺着抛过光的瓷砖，屋外杧果树的枝丫摩挲着阳台。家，是有我*好的朋友阿杰、是有板球场、是位于每周都可以光顾闪亮购物中心的市区的地方，绝不是这座位于苏格兰的老旧房子。 我右侧的门上有一块铜制的牌匾，上面写着“绘画室”。我认为里面肯定塞满了铅笔和毡头笔。我想弄清楚里面都有些什么，于是迈开步子走上前，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咔嗒。 冰冷的空气顺着我的小腿往身上爬。房间里很暗，窗帘紧闭。我手忙脚乱地摸索寻找电灯开关时，听到身后其他人的嚷嚷声。 “拉尔！”他们喊道。“噢，是会客室……”妈妈说道。 他们忙着向前挤，将我推进了房间。说话声戛然而止。房间里又冷又暗，一股陈旧的混合着腐烂花朵的味道的酸味使我们感到窒息。紧接着，我看到了它—在房间的中央、穿过黑暗注视着我的一只老虎。 当然，它是一只死去的老虎。它的表皮平摊在地板上，颜色暗沉，布满了裂缝和灰尘留下的土疙瘩。它可怕的脑袋托在下颌上，大大的下颌仿佛在怒吼。它浑浊的玻璃眼珠看起来很不对劲。这张虎皮地毯看起来太不对劲了。整个房子、小镇和国家都不对劲，一切都错了，大错特错。 ……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吓得跳了起来。 “只是一阵穿堂风而已。”我自言自语道，虽然它让我吓了一大跳。通往花园的门还开着，我去把它关上了。当我转过身时，一台小电视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在离壁炉不远的地方，就在虎皮地毯的尾部。我跪在它面前，按下电源按钮。 什么都没发生。我伸手过去拨弄着那些电线。坚硬的木质地板硌着我的膝盖，就像尺码不合适的腿部护具。 “加油，快打开，老伙计，”我低声说，“快打开。”我第二次按下按钮。这一次，模糊的屏幕上开始闪烁。“太好了！”我向后仰着看去。 电视里的画面很难辨认。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有静电的咝咝声。模糊的线条像蛇一样，从一侧游走到另一侧。我把电视关了又打开。一道小小的蓝光突然闪烁，随即消失。我想，这台电视应该是坏了，于是把它关掉了。但屏幕上的画面并没有消失，线条仍像蛇一样蠕动前行。 我凑近看了看，愣在原地。 这个画面不是来自电视，也不是来自节目播送，而是倒影。在我身后，有东西在动。就在我身后的地板上。它不停地移动，离我越来越近——蠕动、扭曲、膨胀。我感到毛骨悚然，深吸了一口气，把脑袋从屏幕前移开，想看看我的身后究竟是什么。 空无一物。我的身后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张了无生气的、安静的虎皮地毯。我飞快地把目光投向电视屏幕。屏幕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灰暗的倒影。 这房间太诡异了。我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向*近的一扇门，那是通往花园的门。我回头看了看之前有东西在蠕动的那个位置，就在地毯旁边。我走出房间，迅速关上门。然后我拼命向前跑，那速度比我做过的任何本垒打都要快。我跑啊跑，直到我跑到房子的另一边，透过厨房的窗户，我看到迪利普和纳尼吉正在挂塑料花环。 “拉尔，你看上去像活见鬼了！”在我飞奔进屋的时候，纳尼吉说道。我张嘴想要回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