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物候

夏日田园 至于田园里的夏天，花木又是另外一重光景了。 王维名篇《积雨辋川庄作》就有：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诗题强调积雨，诗中所写也紧扣积雨。因为积雨，水田方至漠漠，夏木才会阴阴。试想，无边无际、冥冥漠漠的水田之上，突然有白鹭掠过；本身就已连天蔽日的夏木树阴，雨天又加重了一层暗意，可在这样的深阴中，却有黄鹂婉转不停。雨天的意绪，淋漓其间；清新的况味，也在诗句间不断漫生。王维果然是善画之人，这两句诗的精彩，就在于涂抹了满纸的水气氤氲之后，更在一派冥蒙中，勾出了一抹突出的亮色，一线夺目的清新。而田园之别于庭院，大概就在那份突出的开阔，以及撤除了边际之后无所拘束的自然。 杜甫《绝句漫兴九首》中其七、其八两首，也写到了田园中的夏日花木。其七曰： 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笋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 细碎的杨花铺满了小径，溪间也逐见点点青钱般的荷叶，不断迸出的新笋，卧戏于沙上的水禽，写在浣花溪的这首小诗，可谓不动声色地摹绘了春夏之交的田园所特有的物象。没有更多的议论与抒情，那与夏日白昼一般悠然淡然的闲情，却自在物象铺叠间不经意涌起，漫溢。其八又有： 舍西柔桑叶可拈，江畔细麦复纤纤。人生几何春已夏，不放香醪如蜜甜。 这一首写田园之夏明显更为生动。桑树新叶可拈，江畔细麦纤纤，入望都是夏天所特有的生长。故此诗末的感叹才出落得那般自然。春去夏来，人生几何。何不紧随时光的步履，尽享其间的快意。唐时诗人的难得，就在于面对不可遮挽的流逝，并没有更多的颓然与感伤。言语间的从容澹荡，*是动人。 而李贺笔下的田园夏景，又比老杜的平淡多了一丝奇异的色彩。《南园十三首》其三就这样写道： 竹里缲丝挑网车，青蝉独噪日光斜。桃胶迎夏香琥珀，自课越佣能种瓜。 夏天里日头太毒，所以缲丝的网车也移到了竹阴当中。而在缲丝声响之外，还有蝉的鸣声。根据古人的观察，有一种蝉，总是在五月之前鸣叫，颜色青绿，个头不大，声音小而清亮。这种蝉就被称作“青蝉”，它们的鸣唱，总是宣告着夏天的降临。桃胶，现下流行的滋补美容之佳品，其实就是夏天桃树茎节间渗出的胶质物，往往凝结成块状，有着琥珀的光泽。这种时候，还恰是种瓜之时。诗中写及的种种，都是夏天才有的特殊景象。有声响，有色泽，还有具体的举措，夏天的到来，似乎总是这般喧哗而浩荡，细密而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