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人(全2册)/时星草

　　**章 重　逢 再见贺景修，博盈没想到会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 她哭花的妆不小心在他深色西装上留了痕迹。 几分钟前，博盈在包厢里和她妈裴婉玉吵了一架，低着头泪眼婆娑离开，没想到会在拐角处撞到人。 撞到人后，博盈忍着额头疼痛往后退了两步。她喉咙干涩，嗓音沙哑地道：“对不起。” 说完了，对方没有反应。 博盈蹙眉，下意识抬起了头，贺景修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视野。 日料店里光线明亮却不刺目，装潢设计和灯光营造出温馨舒适的氛围。头顶暖黄色的灯光下，把贺景修那张英俊的脸的轮廓勾勒出来，让人移不开眼。 博盈怔住，眼睛停在他脸庞，连眼泪也止住了。她嘴唇微张，下意识开口：“贺——” 话还没说完，贺景修倏地垂下眼，和她对上目光。 男人瞳眸深邃，目光很淡。只几秒，贺景修便收回了视线，淡淡地说：“没事。” 博盈愣住。他这是认出自己了还是没有？一时间，博盈不那么确定。 少顷，贺景修用行动解答了她的疑惑。 他看着还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神情平静地问：“还有事？”声音冷淡疏离，像对陌生人一样。 博盈这才恍然回神，眼睛眨了眨，知趣地侧了侧身，轻声道：“抱歉。” 贺景修应了一声，从她身侧掠过。耳旁有一阵风拂过，在空调充足的店内竟让人觉得凉意飕飕。 博盈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须臾后才收拾好情绪离开。 走入拐角处，贺景修脚步停住。他思忖几秒，正要侧身，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贺总来了。” 贺景修颔首，抬脚走了过去。 公司下午有个面试，几位部门经理在每次面试前都会提前定好筛选条件。但*近忙，大家都没空在上班时间开会讨论，*后只能利用午饭时间约着边吃边聊。 贺景修今天恰好有点时间，便答应一起过来听听。 刚进去，公司总经理赵旭之便注意到了贺景修衣服上的痕迹。他和贺景修认识的时间久，说话也颇为随性。 他抬了下眉梢，出声调侃：“贺总衣服上沾的什么？”他笑道，“这该不会就是您迟到的原因吧？” 话音刚落，包厢里其他几位经理齐刷刷扭头看了过来。 贺景修看了眼肩膀上蹭到的粉底，轻扯了下唇，心情还算不错地说：“赵总想改行做侦探？” 赵旭之一噎，正想说点什么，服务员敲门了。 点好菜，几个大男人闲聊着。 人事部经理边吃边说：“我看了我们下午这批面试者的资料，有好几个不错的。” 法务部吕经理讶异：“真的？” “嗯。”人事部经理笑着道，“特别是有一个女孩，我印象很深。她大学虽然学的是语言专业，却成绩优异，研究生考了法律专业，修了双学位。” 闻言，吕经理眼睛一亮：“她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人事部经理说了校名，是一所在国际上都能排到前面的学校。 赵旭之：“那确实不错，叫什么名字？” “博盈。”人事部经理回答，“这姓比较少见，而且我看她填的资料，她高中也不错，是市七中的。” 赵旭之一愣，脱口而出说：“那不是我们贺总母校的竞争对手吗？她是哪一届的？” 贺景修是市一中的，市一中和博盈念的市七中一直在明面上争得“头破血流”。每一年这两所高中都会比较送入名校的学生名额谁多谁少，这幼稚的比赛从未停止。 几个人听着，下意识地看向贺景修。 贺景修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下，垂着眼抿了口温热的茶，云淡风轻地说：“是吗？” 人事部经理愣了愣，应道：“是啊。” 从日料店离开，博盈就近找了家咖啡厅休息。她下午在附近有家公司的面试，还没那么快能回家。 到咖啡厅坐下，她先找服务员要了一杯温开水喝下。 喝完，博盈才觉得自己那飙升的肾上腺素缓慢地降了下来。她回忆刚刚恍如梦境的那一幕，抬手掐了下自己的手臂。 会痛。是真的。 她刚刚真的遇见了贺景修。 回国前，博盈不是没想过会和他再遇上。但北城很大，大到有的人在这座城市待一辈子，都可能不会有偶遇的机会。 她就算有机会和他再遇也不会这么快，且还是在自己那么狼狈的情况下。 思及此，博盈欲哭无泪。 蓦地，她又想到了一个被她忽略的重点——贺景修没认出她。 不过想想也正常，两人七年没见，她对贺景修来说，只是隔壁学校会时不时在自己面前找存在感的小学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一丁点不开心。 虽说她不是很重要，但她给贺景修的高中增添了不少色彩，他们之间也有一些值得回忆的故事，他怎么就这么无情地忘了呢？ 博盈想了大半个小时，一会儿觉得贺景修*好没认出她来，一会儿又觉得烦闷，有股郁气积压在了胸口。而这股郁气积压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她记得贺景修，而贺景修忘了她。这让她有种唱独角戏的感觉，很不爽很不爽。 莫非，是她变丑了？ 好友迟绿电话来的时候，博盈正拿着补妆粉饼在思索这个问题。 “吃饭了吗？” 博盈“嗯”了一声，直接把和裴婉玉见面的事省略，很认真地发问：“迟绿，我问你一个问题。” 迟绿：“什么？” 博盈还在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小圆脸：“我现在和高中相比，有很大变化吗？” 迟绿愣了几秒，毫不犹豫地说：“当然。” 闻言，博盈一阵心慌：“我真变丑了？” 迟绿哭笑不得地说：“不是，当然是变漂亮了。”她感到有些好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听到这话，博盈松了口气，小声嘀咕着：“没变丑就行。” 她清了清嗓子，心虚道：“就……刚刚碰到个高中的朋友，他没认出我。” 迟绿扬眉，有些意外：“谁呀？” 博盈向来对她没什么隐瞒，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纠结了一会儿，含糊地说：“就一不重要的人，你应该没印象。” 听她这扭捏的声调，迟绿知趣地没再追问。她岔开话题，说了点和博盈下午面试有关的，安抚着她紧张的情绪。 挂了电话，博盈靠在椅背上想着刚刚撞见的贺景修，这么多年没见，他不仅没长残，甚至还越来越有味道了。身上的少年感没有消失，反而多了些成熟男人的味道。 博盈抬手摸了下撞到他肩膀的额头，撞上去时那结实的肌肉在提醒她，贺景修身材应该练过。 想到这儿，博盈脑海里闪过一个久违的画面，是贺景修打完篮球后和自己独处的模样。 几秒后，博盈搁在桌面的手机闹钟响起。 她脸色绯红地从记忆里抽离，把桌上冷了的咖啡喝完醒脑，这才往面试公司走去。 博盈这回面试的公司是一个上市集团，旗下产业涉及金融、科技、地产等，在业内口碑很好，名气很大。更重要的是，这公司给员工的福利待遇特别好。这点让博盈跃跃欲试。 当然，名气高待遇好的公司意味着竞争也很激烈。 博盈提前二十分钟赶到面试地点时，里面已经有十几位打扮得体的应聘者在等待了。 她脚步微滞，默默走到角落坐下。 原本，博盈对这个面试一点都不紧张。但此刻周围人都在低声念着自我介绍，让她不禁产生了一种紧迫感，好像她不做点什么，就不适合待在这儿。 她认真思索了半分钟，拿出手机玩她没玩几天的开心消消乐。 很快，面试开始了。 博盈在靠后位置，倒也不怎么着急。只不过她看着那些信心满满进去，然后叹着气出来的面孔，有一丝丝的忧心。 同样忧心的，还有坐在她旁边的一位男生。 “朋友。”男人喊住了刚刚面如土色从里面走出的人，好奇道，“怎么大家面试出来都这个表情，面试官很可怕吗？” 面试完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心如死灰地说：“岂止可怕。” 他愤愤道：“我面试的只是法务部助理，他们竟然全程用英文和我对话，我从头到尾只听懂了三句话。” 你好。 请开始你的自我介绍。 以及，你可以离开了。 博盈：这…… 问话的男人沉默了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等候室安静了会儿，隔壁男人看了博盈一眼，主动道：“你好，我叫方博裕。” 博盈点了下头：“博盈。” 方博裕挑了下眉：“姓博？” 博盈“嗯”了一声。 方博裕自来熟道：“那我们四舍五入下算得上本家吧。” 博盈微哽，想了想说：“应该算不上。” 方博裕尴尬了。 两人尬聊几句，便轮到方博裕面试了。他后面是博盈，到了这个点儿，博盈突然紧张了。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无果，起身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方博裕面试恰好结束。博盈走到门口，和他碰上。 方博裕看到她，朝她挤眉弄眼，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牙齿：“里面有个面试官很帅，你加油。” 面试官帅跟她有什么关系？ 博盈尴尬笑笑，却也客套地回应他：“谢谢。” 半分钟后，博盈看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男人，心跳停跳了几拍，大脑也忘了转动，呆若木鸡。 贺景修竟然是面试官之一。 他换了件深蓝色西装，衬得他轮廓更为立体，瞳眸深邃。当然，看自己的眼神却和中午时一样，依旧淡漠疏离。 “博小姐。” 坐在贺景修旁边的人事部经理轻咳了一声，提醒看他们老板看呆了的女人。这种情况在他们公司见怪不怪，他们都习惯了。 博盈“啊”了一声，对上人事部经理目光时，才猛地拉回思绪。 经理微微一笑，提醒她：“烦请博小姐做个自我介绍吧。” 近半小时的面试时间，博盈如坐针毡。 走出那间办公室时，她脚步轻飘飘的，忘了自己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也没空去思考这场面试是不是被自己搞砸了。 博盈出去后，人事部经理忍不住出声调侃了一句：“吕经理，你说这是今天第几位看我们贺总看走神的小姑娘了？” 吕修贤莞尔一笑，开玩笑说：“谁让我们贺总长了这么一张勾小姑娘的脸呢？” 人事部经理调侃了贺景修两句没得到回应，转而道：“不过，这小姑娘的表达能力不错。” 吕修贤颔首：“大学学的语言，然后考上法律系研究生，又有知名律所的实习经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事部经理点头表示同意，却也惋惜：“履历在今天这些面试者中算得上数一数二，就是她刚刚的表现，让我怀疑她的专业性。” 本来她*看好博盈，只是没想到她会在面试环节就盯着贺景修走神。这样的态度，换谁都会考虑她进公司后会不会有歪心思这个问题。 贺景修听着两人对话，垂眼打量摊在他面前的简历。 简历的右上方有一张两寸证件照，照片上的人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时眼睛弯的像月牙，唇角上扬，让人光看着就觉得舒服。再往下，是她过往的学习、实习经历，以及简单的个人介绍。 他沉默半晌，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简历，淡淡说：“她知识储备不错。” 这话一出，几位经理面面相觑，有点摸不着贺景修的心思。 蓦地，赵旭之胆大猜测：“贺总，您是不是认识这位博小姐？” 细细一想，他们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丁点不对劲。从中午吃饭，到下午面试时贺景修出现，怎么想都有一丝诡异。 一般情况下，他们面试时，贺景修是不会出现的。 贺景修敛眸，合上面前简历“嗯”了一声，也不多解释：“我还有事，后面的交给你们。” 贺景修走后，几位经理心知肚明地一笑，统一做了决定。 博盈必须留下，这么优秀的人才，他们坚决不能放走。 博盈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又怎么回到家的。 一进屋，她忽视了迟绿的目光，径直回了房。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疯了吧，一天和贺景修相遇两次，还都是在自己处于弱势的情况下。 博盈在房间里发泄了一通，才认命地思考起这天的跌宕起伏的经历。 十分钟后，博盈得出一个结论，她又得重新投简历了。 思及此，博盈幽幽叹了口气。 迟绿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笑：“怎么一回家就唉声叹气，面试不顺利？” 博盈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嗯，我又要物色新公司了。” 她在找工作这件事情上要求高，别人找工作是各方面条件过得去就行，但博盈不是。除了条件好，她还看感觉，看自己对这个公司有没有心动的好感。 迟绿正想安慰她，博盈的手机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博盈有气无力地接通，顺便开了外放。 对方问过她身份后，直入主题：“博小姐，恭喜您，您被我们公司录取……” 后面对方说了什么，博盈都没听进去，她只知道，她被贺景修公司录用了。 挂了电话，博盈一脸呆滞地看着迟绿。 迟绿走到她床边坐下：“面试通过了怎么还这副表情？” 博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你不懂。” 闻言，迟绿挑眉：“你不说我怎么懂？” 博盈思忖了片刻，终归是憋不住。她是个心里不太能藏事的人，有什么都喜欢和好友分享。除非是那种说出口会让大家都难受的，她才会藏起来。 迟绿看她：“还没组织好语言？” “不是。”博盈换了个姿势躺着，目光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你还记得贺景修吗？” 迟绿一愣，努力回忆着：“你风风火火追了两年没追到的那个学霸？” 博盈噎住。她睇了眼迟绿，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没追到，我是没认真追！” 听着这话，迟绿开始笑：“嗯，你确实没认真追。也就是给他买了一段时间早餐，送了百来瓶水对吧？” 博盈听出迟绿话里的调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到底是站我这边的还是他那边的。” 迟绿卖着关子：“你说呢？” 博盈不说话了。 迟绿哭笑不得，顺毛似的摸了摸她脑袋：“然后呢，今天碰到他了？” “嗯。”博盈没再扭捏，直接把这小半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迟绿笑了好一会儿。 “想不到，你们还挺有缘分。” 博盈撇嘴：“这算什么缘分？”无非是她今天运势不行。 迟绿看她这样，也不急于点破，开导了她几句，转移话题：“饿不饿？我们今晚去吃火锅吧。” 博盈疑惑地瞅着她：“你不帮我解决问题吗？” 迟绿一愣，理解到了她话里的意外：“你不会因为老板是他，就打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了吧？” 博盈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想法并不强烈。 “一点点。”她老实说，“我怕碰到尴尬。” 虽然贺景修不记得她了，但她记得他们俩之间的那些事。 迟绿摇了摇头，用“过来人”的身份劝导：“没必要。机会难得，更何况这是你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公司。” 博盈“嗯”了一声，知道迟绿说的话有道理。 她烦闷地叹了口气：“让我再纠结一会儿吧。” 迟绿点头：“那还吃不吃火锅？” 博盈和她对视三秒，麻利地爬了起来：“吃。” 吃完火锅，博盈拉着迟绿逛街。 就在吃饭间隙，她去不去工作这件事已经有了答案。 这么好的机会，放弃的是傻子。至于贺景修，他都不记得自己了，她为什么还要把他当回事？ 这样想着，博盈觉得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