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身如莲

打眼 1 得意忘形真的是不分年龄呢。距天命之年有一截儿的金一维，几乎是奔跑出古玩城的，像个没有城府爱激动的小青年。可他真的顾不上矜持了，咬牙憋住咕嘟咕嘟冒泡儿的笑声，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儿涌。原来这就是那条大鱼啊。昨晚，他梦见自己在水里游泳，眼前忽然涌来了一条又一条大鱼，手随便一伸就抓了条*大的……猛然惊醒后疑惑半天，拿起手机一百度，搜索结果说是将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时他还自嘲地笑了笑呢。真没料到竟然会这么灵验！ 阳光灿烂，天空高远，拥堵不堪的车水马龙忽然间不再闹心了，成了金一维眼中的繁华。就连乱穿马路乱拐弯的那些行人、电摩、自行车，都没像往常那样惹他憎恶，他反而觉着这才是红尘中*接地气的风景。这倒是很新鲜呢，金一维是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平素很看不惯身边的那些个歪人歪事，常挂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两个字：素质！就连骂人，他都要这么文雅。 金一维驾车一路驰回，卷起一股风冲进家门时，乒哩乓啷地吓了老婆一跳，他老婆尖起嗓门喊叫，狼撵呢？疯了？要搁往常，这立马会招来金一维一通猛烈还击的——说谁呢，这么口无遮拦？女人，就不敢多给一点好成色，不然她指定会蹬鼻子上脸，尤其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精神上永远高高在上的女人，金一维一向是如此认为的。可今天他顾不上理论，人都坐进硕大书桌后的圈椅里了，心还在扑通扑通地激荡。 缓一缓气，稳了稳神儿，让激动继续给得意包了一会儿浆，金一维这才拎出那件大宝贝，一层又一层拆包裹。他的手指又细又长，飞快地敲击着电脑键盘时，能看得人眼花缭乱。那个名叫许小晴的师妹当年就曾很多次咂着舌感叹说，你这双手没学钢琴，真是暴殄天物了。可今天，这双手却笨拙得一如熊掌，细细的手指不听使唤地微颤着，那种痉挛感，无比美妙，不亚于头一次翻阅自己的著作，不亚于头一回触摸女人的身体。 捡漏了，捡大漏了。金一维一边拆着十层九裹的包装纸，一边猫儿念经般地喃喃自语，脸酡得像喝了一通老酒，人有点飘。 真心说，金一维是个十足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什么释迦牟尼、太上老君、基督耶稣，他认为那都不过是一种人类文化现象。可他同时又会在人生的某些关键处变得十分唯心，比如去佛寺道观，他虽从不添香油钱，但也绝不妄言谵语，对于那些众传的戒律，如不能踩寺庙的门槛啦，不能走回头路啦，绕塔要顺时针走啦等等，他都心存畏惧地严格恪守，半点不会马虎。比如，他其实一直很相信命运，认为命是一个实体存在，运是一种特定过程，命不好运就不济，运不济命前程就会黯淡或者悲惨。金一维老觉着自己命好，关键时总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得到贵人相助。这不，兰若瑜先生又一次成了他命途中的一大贵人，让他一出手便获得了这么一件大宝贝！ 好不容易撕扯完包装纸，金一维觉着整个屋子顿时亮堂了许多，照耀得他连眼睛都眯起来。他先双手合十，静默了一下，这既是冲这件大宝贝行礼，当然也是向兰若瑜致敬。兰若瑜的藏品不少，专门置了套大房子陈列，可像这么精美稀罕的宝贝，说实话，他手头也不见得有几件。单冲这一点，金一维心里就美得不行，像含了块滋味绵长的饴糖般，吧嗒吧嗒地直咂嘴。一边咂，一边饧了眼睛醉醉地瞅。 这是一尊锈彩斑斑的青铜簋。它敞口束颈，双耳对称，耳的正面各有一只怒目暴凸的饕餮，双耳间配置了两个对称的兽头，凶悍凌厉之态呼之欲出。兽头两侧，是几组回首顾盼的夔兽，阔嘴短身，古拙奇巧。腹部正中，是云雷纹构成的菱形格和点缀其间的乳钉，这些细密的几何纹充满了勃勃野性。微鼓的腹下是敦实的圈足，示威般傲然鼎立在书桌上。*难得的是铜簋外壁那多达二十三个字的铭文，既罕见又珍贵，是精品中的精品，宝贝里的宝贝。 同样的器物，金一维只在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里见过一件，上面仅有三个字的铭文。而眼前这件，不要说这么多铭文了，单就品相和锈彩，就要比那件馆藏之器胜出了许多。器物是固态的文化。文章是历史的凝眸。致力于文化人类学研究的金一维，已经在据此谋划一篇新的论文了，有实物印证，那分量，沉甸甸的，想不权威都不行。 金一维怀里像揣了个兔子，左奔右突地蹿腾。这份喜悦，劲道十足，是按捺不住的，他便兴冲冲给兰若瑜把电话拨了过去。 喂，兰老师，我今天捡了一个大漏！ 是吗？恭喜啊。 一个青铜簋！比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里的那件，品相要好很多！ 不会吧，怎么可能？ 不信咱视频看看？正好请您掌掌眼。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