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勃朗特三姐妹文集---谢利

class=big14>作为一位约克郡的绅士来说．他在各方面都是呱呱叫的。他大约五十五岁，可是，初眼一看．似乎年龄还要大些，因为他的头发已呈银白。他额头不高，却很开阔．脸色健旺；脸上处处透着北方人的粗犷气概，这从声音中也听得出来；每一个特点都带有地道的英国人色彩，一点也没有诺尔曼人的痕迹；这不是种风雅、高尚、相貌堂堂的面型。优雅的人也许会称这种面型是粗俗的；通情达理的人会称它是富有特征的；机灵的人则会喜欢这种面型，因为它精力饱满，聪明机智，有一种显露于外形，深藏于纹理中的粗犷的，然而却是真诚的、别具一格的特征。不过，这是一张倔强的、倨傲的又爱好挖苦的脸，一张属于一个难以领导，也难于驱使的人的脸。他身材比较高，长得均匀，肌肉发达，自有一种端庄正直的风采；在他身上绝无一点凡夫俗子的形迹。

我并不觉得可以一下子把约克先生的身体容貌勾勒清楚，可是，更困难的是如何说明他的精神状态。读者，如果你指望我会把他说成个“十全十美”，甚至是个仁慈博爱的老绅士，那你可就错了。他对穆尔先生说话的时候，确实带点儿理性，有点儿好的感情；但是，你可不要因此而得出结论，认为他所说所想的都总是合情合理，和蔼厚道的。

首先，约克先生没有“崇敬”这个机能——这是个大缺点，因为需要崇敬而不能崇敬，就会使人误会；其次，他没有“比较”这个机能——这是使人没有同情心的一大缺陷；第三，他太缺乏“仁慈”和“理想”的机能，这就使他的性格失去灿烂而柔和的光辉，使他推测天地万物的能力大为减色。

缺乏崇敬使他不能容忍那些在他之上的事物：帝王，贵族，僧侣，朝廷，议会，制度以及他(它)们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他(它)们的种种措施，形式，权利，主张，在他看来，都是可憎可恶的——都是毫无意义的；他看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处或乐趣，认为如果把这些事物的高高在上的处所连根铲掉，盘踞在那里的事物就会一起倒塌，那对世人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由于缺乏崇敬，也使他对于敬仰值得敬仰的事物的那种惊心动魄的欢乐无动于衷，这样一来，无数纯粹欢愉的泉源就此枯竭，无数生动乐趣就此枯萎。他不是一个反对宗教的人，他也不是一个属于任何教派的成员，而且，他所信奉的宗教决不可能是一般人知道应如何崇拜的那种宗教。他相信上帝，也相信天国，但是，他的上帝和天国却是对之缺乏敬畏，想象和柔情的那种上帝和天国。

他由于“比较”能力薄弱而不能首尾一贯；他一方面承认互谅互忍一些优美的通则，一方面又对某些阶级抱有顽固的反感；他一提到“牧师”以及一切属于牧师一类的人物，一提到“贵族”以及贵族的依附者的时候，不免态度粗鲁，有时还十分傲慢，这种粗鲁，傲慢既叫人难以忍受，又是不公正的。他不能为被他辱骂的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不能拿他们的错误与他们的诱惑，拿他们的不利条件与他们的弱点加以比较一下；他体会不了他自己也同样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他常常对那些他认为是行动凶恶、残暴的人表示*凶恶、残暴的愿望。根据他作出的种种威胁看来，他为了推进自由平等的事业，他不惜采用霸道甚至于残酷的手段。平等——不错，约克先生是讲平等的，可是，在内心里，他却是个高傲的人：他对自己的工人十分和蔼，对一切在他下面的，而且是乖乖地甘居在他下面的人十分好，可是，对于凡是众人认为(因为他对谁都不认为)比他高出一筹的人，他却傲慢得象个魔王。反抗就是他的性格；他不能容忍控制；他的父亲、祖父也是不能容忍控制的，他的子女也决不会容忍控制。

由于缺乏一般的仁慈，他十分不能容忍低能的人，容忍不了跟他那刚强、精明的性情格格不入的一切过失；这就使他可以畅所欲为地进行尖刻的讽刺。因为他不是个仁慈宽大的人，他常常会一再伤害别人而不注意他使人受到多大的创伤，也不管他对人刺得多深。



这位小姐以有“讲究实际的精神”，有一套硬是偏爱死读书的办法而自豪，她也拼命要她的表妹依样画葫芦。她无情地硬要她表妹学法语文法，认为这是她自己所设计的*能提高水平的教学法，因此指定她不断做“逻辑分析”。这些“分析”却一点也没有引起卡罗琳的特别兴趣；她认为，即使不做这些“分析”，她也照样能把法语学得很好，她极其不愿意把时间花在默记“分句，主句和插入句”上；花在判断“限定的插入句”和“应用的插入句”，研究“分句”究竟是不是“完全的”，“省略的”或者“暗示的”这些上面。有时候，她简直就像掉进了迷宫，每当她这样掉进了迷宫(也正好是霍顿斯在楼上翻她的抽斗的时候——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每天总要花去她大部分时间，理好了，又弄乱，再理好，又再弄乱)，卡罗琳往往就把书本拿到账房间去找罗伯特，在他帮助下，弄懂了难懂的问题。穆尔先生生就脑子清楚、镇静；几乎一看到卡罗琳提出的一些小难题后，当下就把这些困难给解决了，不消两分钟，他就把一切都解释得明明白白——两句话就解开了疙瘩。她心里想，要是霍

顿斯也能像他这样教她，她可以学得多快呵!她用敬慕而感激的微笑来报答他，只是笑容不是仰起落在他的脸上，而是悄悄地落在他的脚上。她总是很勉强地离开工厂，回到小屋里去，于是，等她做完了习题，或者做出了答数(因为穆尔小姐还教她算术)，她就怪造物主没使她是个男孩，却使她是个女孩，否则，她就可以要求罗伯特，让她去做他的职员，同他一起坐在账房间里，而不是同霍顿斯一起坐在客厅里了。

她偶尔——不过这种情况是十分难得的——也在洼地的小屋里度过整个黄昏。每当她去时，穆尔有时候出门到市场去了；有时候到约克先生那里去了；常常是在另一间屋里会见一位男客；不过，有时候他也在家，没有客人，有空同卡罗琳谈天。碰到这种场合，黄昏就像添上翅

膀那样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在这三个表兄妹坐在那间小客厅里时，全英国也找不到这么愉快的一间屋子。霍顿斯在不教课，不骂人，不烧饭的时候，她就完全不是个容易动肝火的人；她到了黄昏时分，总是心情舒畅，对她这位英国女亲戚也客气了。而且，还有可以使她愉快的一个方法，那就是设法促使她拿出吉他来唱唱弹弹。于是，她就变得相当和蔼可亲；因为她弹得很高明，又有声调很好的嗓子，听她弹弹唱唱，的确不是不愉快的；要不是因为她那拘谨而自负的性格影响了她的唱腔，弄得态度一本正经，面孔有如雕像，那听起来的的确确是很舒服的。



马丁是三个里头*小的一个，他又是另一种性格。他的生命也许很短，也许不很短，但是，他的生命肯定是十分辉煌的。他将做尽生命一切迷梦，对迷梦半信半疑，充分享受迷梦的乐趣，然后比迷梦还要长命。这孩子并不漂亮——不及他两个哥哥漂亮。他长得平常，身上好

像长有一层外壳，一层干壳，他将背着这层壳，一直背到靠近二十岁，这才脱掉。大概到了那时，他就会使自己漂亮起来。他那粗野的态度也要到那时才改得了，也许简朴的服装也要穿到那时才脱下来，可是，虫蛹都具有把自己蜕化为蝴蝶的能力，到了适当季节就会进行蜕化。他

会爱好虚荣一个时期，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渴求享乐，亟想得到人家仰慕，也渴望得到知识。凡是人间所能给予他的，他都要，既爱享乐，也要学问；他也许会在这两只大喷泉里这也大吸一口，那也大吸一口。待到渴止了——又要什么呢?我不知道。马丁也许会成个了不起的人物。究竟他会不会成个了不起的人物，预言者力不从心，无法预言。在这方面，还没有眼光这样透彻的人物。

如果拿约克先生家里这六位少爷小姐的智力，创造力，活动力和脑力加起来后平分一下，在智能上，准会比半打普通孩子的平均数高些。约克先生知道这一点，而且为他的哲嗣感到自豪。约克郡的山冈原野间到处都有这样的家庭——别具一格，生气勃勃，精力饱满；阀阅门第，头脑聪明；自恃体力过人，有点惹是生非，自以为生来就有威力，性格顽强；缺乏修养，鲁莽粗野，但却跟峭壁悬崖上的雄鹰或者草原上的骏马一样壮健，勇敢，血统纯正。



他有点邪恶地微笑一下后．便开始写起来。不一会，他停下笔来提些问题，请教一下他的同道，不屑地抬眼掠过那两个姑娘的鬈发头，掠过那几个年纪较大的太太小姐的古板小帽望去，望那两个牧师的眨巴着眼睛的眼镜和灰白的脑袋瓜子。在随后的讨论过程中，这三位先生

真是值得加以称赞，表明他们充分熟悉他们教区里的穷人的情况，甚至讨每个穷人的匮乏情况都了如指掌。每个教区长都知道哪里需要衣着，哪里*欢迎食物，哪里可能恰到好处地发放金钱。碰到他们一时有什么记不起的地方，如果问到安利小姐或者霍尔小姐，她们就会帮他们想出来，不过，这两位小姐都十分小心，不经询问。决不开口。她们两个谁都不愿意抢先，但是，各人都诚挚地希望能有所帮助，牧师也答应让她们有所帮助，她们对这番恩典真是心满意足。

谢利站在三位教区长背后，不时欠身探过他们肩膀，看一看拟好的细则和开列出来的分类名单，听着他们听说的一切．还时时露出她那古怪的笑容——这种笑容虽然不是怀有什么恶意．却很意味深长，正因意味过于深长，不免被人们认为不很厚道：男人都不大喜欢他们的同伴

如此明显正眼地观察他们内在的心性。幸亏女人特别具有容易受欺的盲从的天赋，她们长着一双柔和、蒙眬的眼睛。从来只看事物的表面——把表面看成为整体。千千万万的人．根据规律，知道了这一点，都垂下眼皮，可是，*善于下垂的眼色却自有它的窥孔，有时候，通过那个窥孔，这种眼色就对世态起监视的作用：我记得我曾经看到一对蓝眼睛，人们总是认为那是睡意朦胧的，其实却在暗中提防着，我从那双眼睛的表情知道——这种表情叫我看了心寒，正是在这双眼睛里，有着那么出人意料的奥妙——它多少年来做惯了悄悄的探究心灵的工作。人们管长着这种蓝眼睛的人叫做“美丽的小妞儿”（她不是个英国女人）。我后来才弄清她的性格——暗地里弄清——研究她的性格的*深奥处——她原来是欧洲一个*了不起、*专心的、*细致的阴谋家。

后来，一切终于按照基达尔小姐的心意安排停当，几个牧师也完全同意她的计划的精神，各人都在募捐册上签名领衔认捐了五十镑，她便吩咐开饭。为了准备这餐饭食，她事先关照吉尔太太拿出她的全副看家本领来。霍尔先生不是一个爱好舒适的人，他天生是个饮食有度，不爱奢侈的人；可是，博尔特比和赫尔斯通两人都喜欢美食，这顿考究的晚餐终于叫他们吃得异常痛快。他们确实饱啖一番，不过，吃得彬彬如君子，不像唐先生那样，可惜唐先生没来。他们也都喝了一杯美酒，虽然喝得礼貌十足，却也看出津津有味。他们都恭维基达尔队长具有情趣，这番恭维很使他受用。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使他这几位牧师嘉宾心满意足，现在已经达到目的，当然乐得满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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