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书外

偶访骆家辉岳家
　　美国新科总统奥巴马在商务部长人选二度难产后，于2月25日宣布提名前华盛顿州州长骆家辉出任此职。消息传出，全美华人社区自是一片欣喜。的确，如获参议院审议批准，那将是华裔人士首度出任商务部长这一要职，其意义非同小可；而在骆家辉本人，亦是其从政生涯一个完美的延续。我曾在骆氏造访旧金山时听过他演讲，觉得相当有感染力；但印象更深的，却是早在他当选州长之前，因为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到其岳丈府上作了一回不速之客。
　　那是1995年盛夏时节，电视剧《他乡明月》摄制组从北京来到美国旧金山，在当地取景拍摄。该剧由中央电视台和河北电视台联合摄制，演员阵容可观，有已享盛名的李媛媛、赵越、孙淳和巫刚担纲。为了做报纸的周末图片版，我要去拍些剧组工作的花絮，打听到他们正在旧金山海对面东湾的一户住家拍戏，就在一个午后匆匆驾车前往。
　　出发时，我手上并没有那户住家的地址，只有一个电话号码，知道主人是李太太。一路上，就靠着手中的大哥大，不时向她询问一下，终于在下了高速公路后，从一条上山的小路缓缓驶上山顶，进入大铁门的平地，正是李太太的家，一栋美轮美奂的豪宅！不仅宽敞的客厅富丽堂皇，就连大厅与卧室之间的天幕走廊，也装饰得极为雅致。我进门时，摄制组正在拍戏。这是我到那时为止，在当地见到的*大亦*豪华的住宅。
　　人过中年、白净富态的李太太见记者登门，十分热情地沏茶相迎。她看我注意观赏客厅那几盏造型考究、工艺精细的华丽吊灯，在一旁说道：“我先生是做灯具生意的，一直在马来西亚开厂，这两年也去了中国大陆投资设厂。”她还说，很喜欢看大陆的影视剧，有从北京来的剧组借用她家拍戏，感到很高兴。
　　李太太还指着楼梯一侧墙壁上挂着的几幅大照片，说是她女儿李蒙，也是做传媒的，在西雅图五号电视台当记者。照片上的李小姐，明眸皓齿，光采照人，看着像是电视节目主持人。
　　摄制组休息时，李太太请大家到客厅外的大后院坐坐。但见假山耸立，小溪水浣，布局别致，宛如天成；再低首俯瞰，满眼青山绿草，公路蜿蜒，令人极目寥廓，心旷神怡。
　　后来听摄制组的导演说，他们借用李宅拍摄重头戏，没有花一分钱场地租金，全凭李太太热情赞助，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说来也很巧，过后不久，居住东湾的一位原上海乐团男高音歌唱家举办音乐会，邀我去欣赏，地点在伯克菜一座教堂。当我入场后找到座位，左邻正是李太太及其先生李振亚。原来，她闲暇师从这位歌唱家修习声乐。清癯、儒雅的李振亚与我交谈了几句，方知他是“阿拉”上海同乡，在马来西亚和中国的灯具生意颇具规模。
　　不过直到第二年，亦即1996年，骆家辉竞选当上华盛顿州州长，成为美国历史上**位华裔州长，他的家庭生活较多地为媒体曝光，我才知道他就是李蒙的夫婿，而李振亚和太太王安玲，正是他的岳父母。据说，他的求婚情节十分别致，是前两年在任华盛顿州景郡郡长时，租了一架小飞机，盘旋于李蒙供职的电视台大楼上空，后面拖着一条写有英文“李蒙，我爱你”字样的长幅，一举打动芳心娶得美人归。
　　大约五六年后，我回上海省亲时，蒙主编《世纪》双月刊的校友沈飞德以新著《民国**家——孙中山的亲属与后裔》相赠，展读之下获知：李振亚乃名门之后，是国民政府财政部次长李调生之子李定国和名媛蓝妮的长公子，从台湾中兴大学毕业后，赴美深造并创业有成。蓝妮于1934年与李定国离异，翌年与时任立法院院长的孙中山哲嗣孙科相恋，有了事实婚姻并诞下一女。据此，现今有媒体报导骆家辉获提名商务部部长一事时，竟说他“应称国父孙中山先生为曾祖父”，或是渲染他与孙中山有“拐弯抹角”的关系。其实，不论在血缘还是法理上，骆家辉与孙科、孙中山没有任何关联，那种八卦式的报导生拉硬扯，纯属无聊，毫无价值可言。对于关心骆家辉的众多读者来说，不妨记住他接受媒体访间时曾讲过的话：“我以我的中国血统自豪，我以我的祖先自豪，我也以华裔为美国的贡献自豪。”有此三句“自豪”，足矣！
　　2009年3月19日

　　《水浒》须读百回本
　　中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中，就版本对阅读的影响而论，以《水浒》*为复杂，仅繁本即可分七十回、一百回和一百二十回三种，读不同版本对所述故事及人物的印象和感受自然不同。
　　这部小说描述在梁山泊聚众起义的一百零八将，人物性格大都鲜明独特，而其中着墨*多的，当数江湖上人称“宋公明”的宋江。这位后来被推举为起义军首领的人，是到全书第四十回“宋江智取无为军 张顺活捉黄文炳”才上山落草的，真正“造反”的时间不可谓不迟！如果说七十回本与后面两个版本有何不同，那就是写到宋江终于上山，指挥着打了几个漂亮仗，把梁山泊事业推向了顶峰为止。
　　说起宋江的上山过程，是曲曲折折，一言难尽。起初，在晁盖等人劫了生辰纲反上梁山后，宋江认为这是“犯了弥天大罪”，“于法度上却饶不得”。在他自己不得不杀了阎婆惜后，出走避难的安身之处，除了贵族柴进的门下，就是军官花荣的营寨，再不就是地主孔明的庄园，从未想到过梁山泊。后来被捕归案，刺配江州，对他而言倒是有幸，可以免得“撞了一班儿杀人放火的弟兄们，打在网里”。宋太公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你如今此去，正从梁山泊过，倘或他们下山来劫夺你入伙，切不可依随他，教人骂做不忠不孝。此一节，牢记于心。”他确实不负老父一番苦心。途经梁山，刘唐拔刀要杀公人，他百般阻挠，说那是陷他“于不忠不孝之地”，还夺过刀来“望喉下自刎”；花荣赶来为他开枷，他又说“此是国家法度，如何敢擅动”；晁盖等人请他上山，他更是连声叱咤：“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而且，再次以死相胁。总之，宁做阶下囚，不上梁山泊。可是过后不久，他终于投奔梁山“落草”了，连宋太公也顾不得忠不忠孝不孝，逃上山去。这也难怪，宋江在浔阳楼“酒后狂言”，题下一首“反诗”被定死罪，等于逼上了绝路。若真的一命呜呼，那升官发财，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岂不都随之烟消云散了？所以，在梁山兄弟们闹了法场，而自已也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好随着队伍上了山。随之，梁山泊呈现一派兴旺景象。
　　故事进展到此，是个大团圆的结局。过去一般认为，明末清初的文学批评家金圣叹不满于宋江受招安后打方腊等后续故事，把七十回以后全部砍掉，史称“腰斩水浒”，但近年有人对此提出质疑，因在金出生前已有七十回的底本存世。实际上，不论是否早有七十回本存在，从小说的人物性格或是情节推演看，全书收尾于此也不合情理。宋江上山的动机本来就与众不同，上山后也未和一众弟兄同心同德，而是再三申明：“暂占水泊，权时避难”，以待将来“尽忠报国”，并无永久打算。确切地说，“避难”是他上山的部分目的，而“报国”才是他的平生志向和*终意图。宋江所以打起“替天行道”的大旗，是想到天子那里谋个一官半职，只是无捷径可走，又是戴罪之身，那么“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就不失为一条曲线明志之路了。也因此，后面的故事陆续有来。宋江身在梁山，心向朝廷，一俟晁盖中箭身亡，他大权在握，立即派人或亲自下山，走后门，送厚礼，为接受朝廷招安动足脑筋。“皇天不负苦心人”，一旦诏书颁布，他便指挥手下，一把火烧光山上的城垣房屋，拉着队伍下山，替朝廷效力去了。可见，他上山是不得已而为之，属权宜之计，而下山则是必然的结果。如果只写宋江的上山而不写下山，这个人物形象就是不完整的。以艺术作品的完整性衡量，《水浒》就不免逊色。
　　相比之下，一百回本就不同了，除去在故事情节的设置及其变化上刻画宋江的内心和行为之外，对其在几个场合的情感反应也前后照应，用以揭示他的性格特征。举例来说，宋江的几次哭泣就很有意思。哭与笑，本属人之常情，是喜怒哀乐的正常表露，但宋江的哭却非同寻常，别有一功。
　　在七十回本的*后一回、一百回本的七十一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中，梁山泊排定座次后，宋江名正言顺地当上了老大，便让乐和高歌《满江红》，当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时，惹起了一片不满之声。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李逵大叫“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并一脚踢碎桌子。宋江当即喝令左右把李逵“斩讫报来”，经众将领跪劝才作罢。这时，他“忽然发悲”，说自己与李逵情分*重，因此“潸然泪下”。在第八十三回“宋公明奉诏破大辽 陈桥驿滴泪斩小卒”中，招安结束不久，起义军的一名军校激于义愤，杀了一个辱骂“梁山泊反贼”的厢官。宋江哭道：“我自上梁山泊以来，大小兄弟，不曾坏了一个……”又令那军校痛饮一醉，树下缢死，再唤人去割头示众。宋江这两次落泪，**次是威胁砍头不成，赶紧含悲表白，掩饰了内心的冷酷；第二次为逼人自尽，落了几滴眼泪，以显示有情有义，都在掩饰中露出虚伪和狡黠。可以说，在一百回本里，大到情节设置，小到细节描写，不仅使得宋江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更加丰富而饱满，而且对整个梁山泊事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叙述更加完整而深刻，从而导致这部作品拥有更丰厚的思想性和更深沉的悲剧感。
　　曾有文史专家考订指出，一百回本当是《水浒》故事成型定书的*早本子，也*接近传说故事的版本。至于一百二十回本，是明万历末杨定见在一百回本基础上添加征田虎、王庆等情节而成，距史实更远。故此，读百回本应是*佳选择。
　　2011年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