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在故乡:关于鲁西南的田野考察

　　赵建永是我知道的**个定陶民间奇人，却成为我们*后一位寻访的对象。　　在走访赵建永之前，我只知道定陶有一名工艺精湛的陶艺人，在我的潜意识里，他一定是一位坚守民间古老工艺的老人。　　随着我们寻访的脚步走向半堤镇，别人对于赵建永的描述，逐渐地改变了我的主观印象，同时，也给我带来了很多意外——赵建永是个聋哑人，而且只有25岁。　　在不断的行走中，面对未知的寻访对象，有时候不免先人为主，或产生一种预感，虽然某些臆想或预感是后知后觉的，但是它们引发的一个闪念，足以调动一个人的探知欲。　　那天，在仿山庙会上，在琳琅满目的商铺和拥挤的人群中，我们曾路过一个摆满陶艺作品的商棚。当时，我只是注意到那些形态各异的陶艺作品，摄影师胡军还为那些陶艺作品拍了几个特写。我们都没有关注商棚的主人。　　离开陶艺商棚的一刹那，我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定陶有个会泥塑的赵建永。但是，仅仅是一闪而过，这个闪念并没有指引我转身、回头，去探个究竟。　　后来得到证实，那个商棚以及那些陶艺作品的主人，就是赵建永。他是定陶唯一一个会做陶塑作品的人，仅此一家，别无他处。　　一见到赵建永的前一夜，我们寄宿在半堤镇政府。　　镇政府的房子，是20世纪70年代建的平房，红砖红瓦，厚实而陈旧。一排排房子之间，由一堵留有圆门的矮墙连接，分布在院子主道的两边。它们容纳了半堤镇所有的行政单位。　　院子里古柏苍翠，各色月季和石榴花争芳斗艳，清香和着晚风中飞扬的杨絮，迎面扑来。　　那是一种熟悉的气息，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少时的校园。那个时候，中国所有的乡镇政府及学校、国营企业，几乎都是这样的建筑，构成计划经济时代的统一格调。　　我们住的宿舍，是临时腾出来的一间屋子，门上挂着“副所长办公室”的牌子。地板是刚擦过的，水迹未干，洁净可映。屋内除了两张床，还堆放着两三个文件柜，以及其他杂物。　　显然，这里很少有人留宿。在从定陶县城到半堤镇的路上，负责接我们的年轻司机，一路上都在搜集准备给我们用的东西，被子、褥子、床单、枕套、脸盆、香皂，甚至晚饭用的大馒头等，渐行渐购，堆满了面包车的后备厢。　　这份盛情，既让我们感动，又让我们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我们总是在打破别人的宁静。那天是周六，我们从定陶出发时，已是下午6点钟，即便是加班也到该下班的时候。　　当我们问周六是否上班时，接待我们的镇干部说，他们没有休息日，因为老百姓种地干活没有休息日。　　我留意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上，跟南王店一样，也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角铁，它同样控制着半堤镇干部们的饮食和作息时间。每排房子前，都有两个用整块石头打磨而成的洗漱台，天长日久的细流冲击和人手抚摸，给它们一种温润而光亮的质感。　　我喜欢“半堤”这个名字，充满“长亭送别”“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浓浓诗意，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睡前，在凉风习习中感受到屋外绿树的狂舞，我发了条微博，说“半堤，好有诗意的名字”，结果很多人和我一样，也想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我猜想着，半堤一定存在着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半段河堤，因此才叫“半堤”的吧。　　二赵建永就出生在这个具有诗意的地方——半堤镇赵庄村。　　6：30，我们起床，洗漱完毕，简单用完镇政府食堂专门为我们准备的早餐；7：00，我们从镇政府出发，赶往赵庄村。　　汽车在平坦的乡村公路上疾驰，两边是绿油油的麦田，远处高大的杨树，在晨风中摇曳着身姿，树叶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白光，一一掠过。广袤的平原上，几乎看不见村庄和其他建筑，它们全部都隐身于绿色的汪洋中。　　穿越村庄时，总是会有成排的杨树夹道而合，形成一道深幽的绿色通道，绿道的尽头是寂静的村庄。这是定陶每座村庄所固有的景观，色彩张扬，人迹隐匿。　　坐在车上的我，心怀忐忑。在定陶寻访以来，我总是备受方言的困惑，对极想了解的信息不清不楚。而今，我即将面对的是一个聋哑人，我该如何跟他完成无声的对话，避免触及他那颗阴郁而敏感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