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人生之路

　　《人生之路》：　　父亲在待人处事时克已有余，刚毅不足。我从未看到父亲与外人发生过纠纷，也没有听过他骂人，吃了亏总是唉声叹气，闷闷不乐。手里拿着政府的委任状，别人抢先占了他的讲台，他也只好愤愤不平，主动退让。宽容、忍让是美德，是善；不坚持原则、放弃个人应得的权益就是软弱。他的软弱在外人眼里是善良，在母亲眼里却是无能，是“软骨头”。母亲经常教育我说：“长大后不要像你爸那样软弱无能，该是你的你就不能轻易放弃，不该是你的你就不要去争。”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从而形成了我一生的处事态度。　　父亲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更不能为母亲遮风挡雨。我从来没有看到他给爷爷、母亲和我们姐妹弟兄买过东西。过去农村人总觉得在外工作的人比农民日子好过，应该接济农村亲属，他们哪知在外工作的人，并非都比农民过得好。知识分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即使收入很低，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实际收入和困难告诉家人。在父亲教书时，我们全家人，包括祖父和母亲，都认为父亲不顾家、不孝顺、不爱儿女。直到我结婚生子以后，必须养家糊口，面对着照顾母亲、兄弟姐妹和供儿养女的难题，遭到部分农村亲属的非议和不被理解时，我才体会到当年父亲被误解的痛苦。1986年成都市工会要我做一次家庭问题报告，会上一些同志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这时我才明白，在城乡收入存在差距的社会里，这类现象比较普遍。所以，我常给学生们讲：为人处事要推己及人，多为别人着想。农村人有农村人的难处，城市人有城市人的难处；贫困的人有贫困的人的难处，富人有富人的难处。要相互理解、相互帮助、相互扶持，不要相互指责与怨恨。　　父亲的晚年生活过得很悲惨。他1949年失业后在家学纺纱。年过半百，手脚迟钝，不仅纺纱的速度很慢，而且纺出的棉纱质量很差，卖不出去。后来，苏联棉布进入中国市场，“洋布”价廉物美，家庭纺织作坊在竞争中垮掉。1952年农村成立互助组后，父亲重新学种田。老来才学种地，不用说，对农活一窍不通，连扛耙、犁都困难，因此，干起活来十分痛苦。母亲认为，父亲放下书本种田，委屈了他，所以，在他下田劳动时，总是把全家*好吃的饭菜让给他。做重活时，中途还会给他送一碗面或别的食物加餐。可是体力上的不支和内心的痛苦，使他将一肚子不快发泄在母亲身上。母亲个性强，父亲向她发泄内心的无名之火，她自然受不了。由此，他们经常吵架。父亲不愿为一家人吃苦，母亲不愿受父亲的气。在人民公社分饭吃的时代，父亲就和母亲分了家。分家后孩子们都跟随母亲，这样一来，父子情感也逐步淡化。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斗争哲学，把家庭也变成了政治斗争的战场。由于父亲在反右时挨过批判，我怕他挨批判的事被学校知道，不敢给他写信。直到1960年他病死在床，我才回去给他上了一炷香，以忏悔我的不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