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导盲犬朱尔

打开我的记事本，想要弥补一下人生十二年的空白，这十二年可不仅仅是一场漫长的幕间休息啊。

我一页页地写着，回顾自己的过去，整理回忆，我平时是个活在现在时和将来时的人，如今，努力心平气和地回首黑暗的日子，思量着自己的变化，把我母亲还有狗狗的故事记录下来。

在事故前我算“幸福”吗？心理医生不建议我用“强奸”这个词，好吧，我只能改用“事故”两个字。登山和冲浪是从父亲的世界里传承到的，冬天登山，夏天冲浪，是我们父女俩热爱并擅长的，我一步步追随着父亲的步伐参加比赛，接受训练。他一度不能接受失去我这个希冀，他曾经还指望着我能摘得奥林匹克的奖牌呢。我还有几个兄弟，但表现远远不如我，以至于我从失明的悲剧中恢复过来后，父亲依旧沉浸在后继无人的悲痛中，常常啜泣着说：除了训练，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母亲接过了照料我的重任，她陪我走过了高考，和我一起学习盲文、音乐、唱歌、绘画……一切让我生活重新丰富有趣起来的事物。她在我身边创造了一个轻快团结又温暖的气场，而没有丝毫同情。她把她十八岁的经验分享给我，用她和她以前情人的例子教我和男孩子们相处。*重要的是，为了给我弄一条导盲犬，她费劲了周折。

面对长长的导盲犬等待名单，她自告奋勇地注册了狗狗领养家庭，我们收养了伊兹村驯狗学校甄选出来的小狗崽，我们给小狗们提供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一年后，它们去学校接受封闭式的导盲训练，只有周末才会回来休息玩耍，直到它们毕业拿到导盲证书，被派给排队等候的盲人。终于有一天，其中有一只狗狗被派给了我自己，它就是朱尔。

因为驯狗师说话一直隐晦含糊，从不提及哪条狗将会属于我，所以我不敢在小狗崽们身上投入太多感情，怕它们一旦离开了我会受不了。小朱尔也感觉到了，知道学校正式把它指派给我，才开始了它“青梅竹马的恋情”。它以惊人的速度，教我认识了马路、公车、火车、游泳池、大海、雪橇……它甚至还训练我看懂它传达给我的画面：障碍物的形状，楼梯的位置，以及我周遭的善恶。它用我能理解的方式，用意念为我传达它的观点和对事物的诠释。我用它给我的信息进行思考、行动和决策，它在我耳边喘着气，呼吸的变换像是一种编了码的语言，心电感应般微妙地给我勾勒出一个场景、一派景象以及一个人的容貌。它的喘息成了我脑海中画面的由来，正是因为它，也是为了它，我决定成为一个画者。朱尔会把调色盘叼来给我，再给我递来不同颜色的颜料。

有了朱尔这个好帮手，母亲开始放心把我托付给它。她才关注起自己隐瞒大家已久的夏尔科病——一种渐进式的肌肉萎缩症。然而，已经太晚了。从此我们交换了角色，轮到我来支撑她面对病情的不可逆发展，照顾她渐渐不能自理的生活，慢慢陪她走过人生的下坡路了，正如她曾经耐心地帮我振作起来一样。

在宣告母亲死亡的电话打来的十分钟前，是朱尔叫醒了我。我们把母亲的骨灰撒进了天使海湾，朱尔跟着跳下了海，父亲和哥哥把它拉上了小船，它吐了一口水在我脚上，它这是在把母亲还给我。

泪水滚落下来，模糊了黄色纸张上的文字，我趴了下来把手埋在臂弯里啜泣。我的朱尔，它幸福吗？它的新生活好吗？它开始重新做别人的灵魂伴侣了吗？它恨我吗，想我吗，忘了我了吗？当然，对它来说，这是*好的选择，错都在我身上，是我抛弃了它。它知道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