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

《罗生门》：　　它们是到门楼一带来啄食尸体的——今天估计是太晚了，看不到一只，但在砖石已经坍塌了阶梯的缝隙里，野草长得疯狂，草叶和砖石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白色的乌鸦粪。那家丁把身上洗旧了的藏青色夹袄的大襟垫在下面，一屁股坐在七级台阶*高一层，用手抚摸着自己右颊上一个大肿疮，茫然地等雨停下来。　　说这家丁在避雨，可雨停后他也想不出去哪。按说他该回主人家，问题是四五天前主人把他辞掉了。前面已经说了，那时的京城一片萧条，这家丁被多年的老主人辞退，自然是萧条造成的一个小小的结果。所以家丁所谓的避雨，正确点说应该是“被雨淋湿的家丁，正无路可走”。而且今天的天气也影响了这位平安朝家丁的心情，让他更感觉到忧郁。从申末（下午4点多吧）开始下的雨，下到酉时（傍晚5点到7点）也没停。家丁一边思考明天的日子怎么过——这还真是“虽无可奈何，也还是要想法过下去”。家丁一头雾水，耳边响着雨滴敲打朱雀大街的声音。　　雨像帘子似的包裹住了罗生门，远远近近的全都是雨，黄昏的天空显得越发低矮了，抬头看到门楼上斜出的飞檐，正挑起一朵沉重的乌云。　　要从无办法中找办法，那就得不择手段。你要是在意了手段，那就只能成为街头垃圾堆里的饿殍，然后像死狗样被人拖到这门前扔掉。但如果不择手段会怎样呢？——这家丁思来想去想不出究竟，*后跑到这儿来。可是这“如果”，想来想去还是个“如果”。既然想要不择手段，就不该加一个“如果”，加上了自然就会紧接着冒出“做强盗”的念头，也就很难提起勇气真干了。　　家丁打了个很大的喷嚏，随随便便站起身来。荒凉的京城的夜晚即将降临，冷得已经需要生火烤了。暮色苍茫，寒风绕着城门的柱子毫无表情吹着。那只蹲在朱漆柱上的蟋蟀也离开了。　　他把脖子缩了起来，把里面衬着黄色小衫的宝蓝袄子往上耸耸，举目四望一番门里门外。他心想要是有一个地方，既可避风雨，又能不被人看到安安静静睡觉就好了，不过看来只好在这先对付一夜了。他发现了通往门楼的宽大的朱漆楼梯。想来即使是楼上有谁，那也一定是死人。他一边注意着别让腰间那把木把的佩刀脱出刀鞘，一边就抬起脚上的稻草鞋登上了楼梯*下面一级。　　就这样，在罗生门门楼宽广的楼梯中段出现一个人，像猫似的缩着身子，屏息静气在窥探城楼上的动静。楼上漏下火光，火光照见了这人右脸短胡子中长着的那个红肿化脓的疮疖。一开始，家丁以为这楼上只有死人，可上了几级楼梯，看见有人点着火。这火光晃来晃去的，昏黄的光亮照在挂满蛛网的天花板。他心里明白，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夜里，跑到这地方来生火的人，不可能是一般人。　　家丁像壁虎样悄无声息往上爬，好不容易才爬到陡峭的楼梯的*上面，他伏低了身子，伸着脖子朝楼上的城楼里窥视。　　跟传闻一样，楼里横七竖八胡乱扔着几具尸体。火光能覆盖到的范围很小，看不清到底有几具尸体。能看清的那几具有的光着屁股，有的身上衣服还算齐全，有男有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