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风月

*爱西湖蝶
有一位现代作家黎烈文，写过一篇《湖上》，文章告诉我们，一天清晨，他在西湖游船上，面对漾漾清涟，心底涌起一股情愫，真想这样叫道：
那呻吟的风，叹息的芦苇哟，
你那熏香了的天空的微芳哟，
所有听到、看到、嗅到的东西，
一齐说吧：他们曾经相爱哟！
黎烈文吟着这样的诗句，让船夫划着小舟，载着他绕湖心亭、三潭印月兜了一圈，再摇到里湖放鹤亭上岸。他回到寄寓的湖畔山庄，隔夜约好同登北高峰的一位朋友还没有起床，听见他从外面进来，朋友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道：“真是好梦！”随后又揉了一下眼睛问他道：“你到哪里去了？”黎烈文往床上一倒，也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我也做了一场梦啊！”
黎烈文在西湖做的“梦”，其实是湖上的景色以及由此而引起的想象，使他恍若置身梦中，那么，他梦见的定然是与相爱有关的人和事。
兴许那天清晨，西湖边有的是双双对对的彩蝶。
那就很有可能，黎烈文“梦”见了化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祝英台是浙江上虞县祝家庄祝员外之女，美丽聪颖，慕班昭、蔡文姬的才学，恨家无良师，一心想往杭州访师求学。祝员外虽然将这个独生女视为掌上明珠，平日里对她百般宠爱，但女儿的想法有悖世俗，所以还是予以拒绝了。祝英台求学心切，伪装卖卜者，对祝员外说：“按卦而断，还是让令爱出门的好。”祝员外听了，正在犹豫，英台“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了真相。祝员外见女儿乔扮男装，一无破绽，因不忍使她失望，只得勉强同意。
英台女扮男装，远赴杭城，途中邂逅会稽(今绍兴)书生梁山伯。巧的是，梁山伯也是前往杭城求学的，要去的又正是祝英台看中的书院。梁祝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在草桥亭上撮土为香，义结金兰。
二人来到杭州城的万松书院，拜师入学。从此，同窗共读，形影不离。而西湖碧波上，也就经常能看到有两位年轻书生，课余在这里荡舟赏景。万松书院在凤凰山东麓，凤凰山北近西湖，梁祝来西湖是很方便的。那时书院先生很开明，并不一天到晚逼着学生死读书，而是留出较多的课余时间让他们自由活动。祝英台一放学就会拉着梁山伯往西湖跑，沉浸于湖上荡舟，因为，她心底萌发了春情。
晚明文学家袁宏道写过一系列西湖记行文章，涉及划船部分很有妙趣，他是这样写的：
棹小舟入湖，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此时欲写一语描写不得，大约如东阿王(曹植)初遇洛神时也。
在这样的环境是很容易培植起爱的花蕾的。英台显然希望山伯在莺飞草长、春风柔拂的西湖，像她似的，让轻轻划动的桨，不光是搅皱一池清漪，更可荡出别样的情愫。虽说她一直保守着女儿身的秘密，但毕竟不可能遮掩得天衣无缝，山伯和她朝夕相处，难道一点蛛丝马迹也发现不了？如果发现了，他一个年轻健康男儿，难道是泥胎木偶的化身？
事实上，梁山伯也曾差一点儿就窥知了英台的破绽。有一天，两人晨起漱洗，山伯忽然盯着英台看了又看，看得英台脸上火辣辣的，心头如小鹿怦怦乱撞。山伯问：“贤弟，你耳垂上怎么有耳环痕的呀？”英台忙掩饰道：“那是小时候人家看我肤色粉嫩，像个小姑娘，让我在庙会上扮观音，在我耳朵上打了洞戴珠子。”三言两语，说得山伯深信不疑，这个梁哥哥呀，真是老实人。哦，应该说是正人君子才恰切。
如果世界上确有正人君子，梁山伯就是，否则，他与祝英台同窗三载，怎么会从未看出这位结义贤弟是女扮男装的？也正因为梁山伯具有这样的品质，祝英台悄悄爱上了他。英台深爱山伯，但山伯却一以贯之只知兄弟之情，不作其余遐想。英台有时候恨起来，暗暗骂他是个呆头鹅。骂过了，就更觉得梁哥哥可爱了。
祝员外思念爱女，每年都捎几回信来，要英台回去探亲，英台一是怕回去了出不来，二是舍不得离开梁山伯，所以一再找理由推托，如今三年已过，父亲催归甚急，英台再难拖延，只得仓促回乡。临走前夜，英台不顾羞涩，向师母揭开了自己的秘密，道出了自己爱慕梁兄之心，拜托师母做媒。师母说不定早就察觉出了祝英台的真面目，但不横加干涉。非但不干涉，实际上还很希望这一对年轻人能成佳偶。对于英台的请托，师母一口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