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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题解】 名为《廉颇蔺相如列传》，实际上还写了赵国许多将领，有赵奢、赵括、李牧。廉颇与蔺相如的故事今天已是家喻户晓，并在特定的历史时期起过重要的教育作用，这不能不归功于司马迁的这篇传记。廉颇、赵奢、李牧同为赵国名将，但他们指挥战争的艺术不同，各有自己的风格，如廉颇的稳重、赵奢的出奇制胜、李牧的后发制人，各有千秋。 ■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①，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②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③。 ■ ①赵惠文王十六年：公元前283年。赵惠文王，名何，武灵王之子，公元前298年—前266年在位。②拜：授给官职。③宦者令：宦官的头领。舍人：寄食于官僚贵族门下而为之役使者。 ■ 廉颇是赵国优秀的将领。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作为赵国的统帅领兵攻打齐国，大败齐军，占领了齐国的阳晋，回国后被封为上卿，凭着勇敢闻名于诸侯各国。蔺相如也是赵国人，是赵国太监总管缪贤家的门客。 ■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①。秦昭王闻之，使人遗②赵王书，原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③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④；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⑤。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⑥有罪，窃计欲亡走燕⑦，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⑧上，燕王私握臣手，曰“原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彊而燕弱，而君幸⑨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⑩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11}，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12}？”相如曰：“秦彊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13}，宁许以负秦曲{14}。”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原奉{15}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16}。”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 ①和氏璧：据《韩非子?和氏篇》记载，楚人卞和在山中得到璞，献给楚厉王，厉王派玉匠鉴别，说是石块。厉王下令砍断卞和左足。楚武王即位，卞和又献璞，玉匠仍说是石块。武王又砍断他的右足。楚文王即位，卞和抱璞在山中大哭。文王令匠人把璞剖开，里边果然是一块宝玉，于是命名为和氏之璧。②遗：送。③大将军：国家的*高军事长官。④徒见欺：白白地受欺骗。徒，白白地。⑤即：则。患：忧，担心。⑥尝：曾经。⑦窃：私下。亡走：逃跑。⑧境：指边境。⑨幸：宠爱。⑩束：捆绑。{11}肉袒：脱去上衣，露出上体。斧质：刀斧和砧板，古代杀人刑具。质，同“锧”，铁砧板，人伏其上等待砍头。{12}不：通“否”。{13}均：衡量。{14}负秦曲：使秦国承担理屈的责任。{15}奉：恭敬地捧着。{16}完璧归赵：将完好无损的和氏璧带回赵国。 ■ 赵惠文王在位的时候，得到了一块楚国的和氏璧。秦昭王听说后，就派人送信给赵王，表示愿用十五座城来换取赵国的这块璧。赵王同大将军廉颇及众臣商量：如果把宝玉给了秦国，又担心得不到秦国的城邑，自己白白受骗；如果不给呢，又怕秦军会马上来攻打，主意定不下来。想找一个能派到秦国去回复的使者，一时也没能找到。这时太监总管缪贤说：“我的门客蔺相如能胜任这个任务。”赵王问：“你怎么知道他能胜任呢？”缪贤答道：“有一次我犯了罪，准备私下逃亡燕国，我的门客相如却阻拦我，说：‘您怎么知道燕王会收留你呢？’我说：‘我曾随大王在国境上与燕王会见，燕王私下握住我的手，说‘非常希望跟你交个朋友’。因此我知道他会收留我，所以想去他那里。’相如说：‘赵强而燕弱，您又受宠于赵王，所以燕王才会想要同您结交。现在您是逃出赵国奔到燕国，燕国怕赵国，这种情况下燕王肯定不敢收留您，且还会把您捆绑起来送回赵国。您不如脱掉上衣，露出肩背，伏在刀斧和砧板之上请求治罪，这样也许会幸免。’我听从了他的劝告，而大王您也果真赦免了我。所以我认为此人是个勇士，有智谋，派他出使很合适。”于是赵王立即召见了蔺相如，问道：“秦王用十五座城请求交换我的和氏璧，你看可不可以给他？”相如说：“秦强而赵弱，不能不答应。”赵王说：“如果秦王得了我的宝璧，却不给我城邑，怎么办呢？”相如说：“秦国请求用城换璧，若赵国不答应，则赵国理亏；赵国给了璧而秦国不给赵国城邑，则秦国理亏。两种对策衡量一下，就宁可答应，让秦国来承担理亏的责任。”赵王说：“好的，那么谁可以作为使臣？”相如说：“大王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臣愿捧护宝璧前往出使。城邑归属赵国了，就把宝璧留给秦国；否则我就一定把和氏璧完好地带回赵国。”赵王一听，就决定派遣蔺相如带好和氏璧西行入秦。 ■ 秦王坐章台①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②。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③，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④。”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⑤立，倚⑥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⑦，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⑧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⑨彊秦之欢，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⑩。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11}，礼节甚倨{12}；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13}！”相如持其璧睨{14}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15}，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16}，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17}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18}于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广成传{19}。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20}。 ■ ①章台：战国时秦国渭南离宫内的一座台观名。参见卷六《秦始皇本纪》。②奉：捧。奏：进献。③美人：指妃嫔、姬妾。左右：指秦王近侍。④瑕：玉上的赤色小斑点。玉以纯白为贵，有瑕即是缺陷。指示：指（其瑕）以让人看。⑤却：后退。⑥负：倚仗。⑦负其强：仗恃着他的国力强盛。⑧布衣之交：平民之间的买卖交易。⑨逆：违背，触犯。⑩严：尊重，敬畏。修敬：表示虔敬之意。{11}列观：一般的台观，即指章台。{12}倨：傲慢。{13}急：逼迫。今：将，立刻。{14}睨：斜视。{15}有司：主管该项事务的官吏。案图：查看地图。{16}特：不过。详，通“佯”，假装。下文：详北不胜”之“详”同此。{17}共传：公认。{18}九宾：当时外交上*隆重的礼仪，由九名迎宾典礼人员，依次传呼接引宾客上殿。{19}舍：安排住下。广成传：一所传舍的名字。传舍即今所谓宾馆、招待所。{20}褐：粗麻布短衣。从径道亡，归璧于赵：抄小路潜行，将璧送回赵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