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隆唐宋 远迈汉唐-王春瑜说明史

回眸大明王朝　　明朝从洪武大帝朱元璋开国，到末代崇祯皇帝朱由检亡国，共十六帝，历十七朝，长达二百七十七年，有些历史学家为叙述的方便，说是三百年江山，这当然是个概数。这在秦汉以后的历代王朝中，是享有国祚比较长久的，可以和享有盛名的大唐王朝平起平坐，仅此一点就足以表明，大明王朝是个了不起的王朝。明朝确实辉煌过。　　朱元璋在元末农民战争的废墟上建立了明王朝。他出身贫苦，对元朝的腐败、在元朝统治下下层百姓喘息在死亡线上的千难万苦，有深切的了解，有切肤之痛。因此，他采取严厉的反腐败手段，以高压态势，甚至不惜用国家恐怖主义来铲除贪污分子。虽然他在晚年也曾经反思，用割脚筋、钩肠、炮烙、剥人皮等等让人触目惊心的酷刑来对待罪犯是太过分了，严禁后世再用，但是，他在明初实行的大张旗鼓、雷厉风行的反贪污措施，对于整肃吏治、建立清明的政治秩序、使国家机器正常运转，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深知保持社会安定的重要性，派专人每天黄昏时在道路上一边敲木铎（木舌的铃），一边高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等几句话，以提醒行人；五更时，在谯楼上一边吹着古老的乐器“画角”，一边高唱“创业难，守成更难，难也难”等歌词，以此告诫臣僚，尤其是百姓。后者被称为“画角吹难”。　　当然，要想使社会长期保持安定的局面，光靠这些举措还是不够的。　　朱元璋十分重视中央权力机构的建设与运作，他想大权独揽，又不至于事必躬亲，否则仅每天看奏疏，做批示，就有可能把他累得半死。开国之初，明朝的政权机构基本上是“穿旧鞋，走新路”，也就是采用元朝的制度。中央设中书省，置左右丞相，是*高的行政官，并置平章政事、左右丞、参知政事等辅佐官员。下设传统的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各部首长是尚书、侍郎。中书省是*高行政权力机关，全国各地给皇帝的奏章，都要先送达中书省，而皇帝的诏令谕旨，也要经过中书省再下达。在实践过程中，朱元璋认为，他的至高无上的皇权下面，多了中书省这个中间环节，不利于他的独裁。洪武十三年(1380)正月，朱元璋杀了丞相胡惟庸，撤销了中书省，并宣布永远废除丞相制度，谁敢建议恢复，就要严惩。他把中书省和丞相的权力归属六部，从而使六部的职权大大提高了。少了中书省这个皇权运作中间环节的结果是，朱元璋成天手忙脚乱，不胜其劳。于是，在撤销中书省的半年后，他找了四个帮手，也就是所谓“四辅官”，协助他复核审议吏部、刑部的用人及审判等工作。但所选之人，都是年高德重、满腹诗书的老儒，他们的行政运作水平很低，难以胜任繁重的行政工作。洪武十五年(1382)七月，朱元璋撤销了“四辅官”，老儒们都先后告老回乡。其后，朱元璋又参考宋朝制度，设置华盖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东阁大学士，但不过是五品官，仅帮助皇帝看奏章，料理文牍，不参与重要的政务。而深刻影响明朝政治生活的内阁制度，要到朱元璋死去，朱棣从建文帝手中夺权后，才逐步完善起来。而此时的内阁，权力仍在六部之下，到了仁宗、宣宗时，内阁制已发展到阁权重于部权。这一时期著名的“三杨”（即大学士杨荣、杨士奇、杨溥）治国，是阁臣权力已可与从前丞相比肩的标志，内阁首辅的票拟成了皇帝的诏谕。当然，明中叶后，皇帝不是年幼就是荒唐怠政，也只能依赖阁臣处理国家大事。　　不受制衡的权力将迅速导致腐败，皇权更是如此。秦汉以来，逐步形成了权力牵制的监察系统，明朝当然也不会例外。明初设有中书省、都督府、御史台，御史台的监督作用尤大。朱元璋吸取了历史上以小制大的经验，御史仅为七八品的官员，但他们有权纠劾百官，影响很大。御史台的*高长官是御史大夫，下有御史中丞、侍御史、监察御史等官。以后职官的名称有变化，但其监督作用并没有变化。朝廷经常派监察御史巡视各方，监督政务，称巡按御史。今天我们经常在戏曲舞台、银屏上看到“巡按大人”威风凛凛的身影，可见巡按对历史影响的深远。　　在地方行政制度方面，明初设置行中书省，建制类似中书省，直接归中书省领导。随着朱元璋撤销中书省，行中书省也就必然寿终正寝。朱元璋将天下十三个行省改置承宣布政使司（简称“布政司”），左右布政使为布政使司*高长官，掌管一省行政事务。　　明朝宦官人数众多，危害甚大，是东汉以来祸害国家、社会*严重的宦官；明朝的藩王，是皇权卵翼下相当腐朽的特权阶层，也就是寄生虫阶层，是明王朝沉重的经济、政治包袱。对这两大问题，本书有详尽的专题解说，此处从略。　　包括明朝在内的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都是官僚政治。从中央到地方的庞大官僚系统，需要不断有士大夫的“英灵尽来归”。朱元璋对士人采取两手政策：严惩那些怀念元朝老主子、不肯与明朝新主子合作的士人；同时，积极培养为我所用的士人，延揽英才。朱元璋经常巡视*高学府国子监，考察学生的勤惰。国子监的*高长官为祭酒。地方上的儒学教育机构，有府学、州学、县学、卫学等。有意思的是，国子监设博士，府学设教授，也有助教，但这些都是官衔，而不是时下的职称。官学中一律“以吏为师”，因为办学的宗旨，归根结底，是为王朝输送官吏。　　明朝的科举制度，是从洪武三年(1370)开始的。朱元璋曾下令，所有文臣都由科举而进，“非科举者毋得与官”。科举考试由乡试、会试次第举行。乡试中第者为举人，**名俗称解元。会试由礼部主持，在京师举行，三年一科，高中者统称进士。廷试后，**名是状元。**届会试规定取士百名，以后数量不等，直到明中叶，才有每科取三百人的规定。在实践过程中，朱元璋觉得科举出身的官员，酸儒不少，这样的素质难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他曾下令各级官员，荐举品德高尚，有真才实学、治国本领的人加入官员行列，被举荐的贤才也可以推荐其他人才。但是，科举考试毕竟还是大明王朝培植士子的主要途径。　　中国历代王朝，真正的护法神是庞大的军队。朱元璋将军队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他设置军事机构的原则，是不让这些机构权力过于集中，尽可能地分权，不至于影响他的军权在握。*初，他设立大都督府，以大都督节制军事。洪武十三年(1380)，朱元璋觉得大都督府的权力太大，罢大都督府，改设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分别统率内外诸军。左、右都督等官，多半由勋戚担任。显然，这是血统论在作怪，以为王公贵族子弟不会挖大明王朝的墙脚。五军都督府尽管掌管军队，却没有人事任免权，人事任免权归兵部掌管。军队的调动权、指挥权，归皇帝一人，真是死死地抓住枪杆子。地方*高军事机构称都指挥使司，有的地方还设置了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当然也没有调兵的权力。　　明朝军队的基本单位是卫所。军卫分京卫、外卫两种。军卫中有上直卫，实际上是皇帝的亲军，朱元璋曾设立二十六个上直卫，这支特殊的军队不归五军都督指挥。外卫则统辖于各都指挥使司。据洪武二十五年(1392)统计，全国军队共119.6万人，布置在京师一带的军队多达20.6万人。　　赋役政策是封建王朝经济领域*根本的政策。早在洪武元年，朱元璋即派人核实浙西田亩，发现隐瞒不报的情况相当严重。洪武二十年(1387)，朱元璋派监生至各地丈量土地，并绘成图表，进行编号。由于图表是一块块土地组成的，形状很像鱼鳞，所以叫“鱼鳞图册”，简称“鱼鳞册”，清楚地记录了某田产属某户。而黄册则记录了某户有某田产。两相对照，明王朝对土地和人口的控制，无疑是大大加强了，黄册更是官府征收赋役的依据。每年田粮分夏秋两次征收，朱元璋还创立了粮长制度，以保障田税粮能顺利征收。朱元璋也很重视减轻农民的徭役负担。他下令，凡是额外征钱征役的人，都要处罚。但是，法久弊生。在封建关系的侵蚀下，黄册制度、均徭均役，后来都变异了，这不是封建统治者的主观愿望所能决定的。　　朱元璋鉴于元朝末年币制混乱、通货膨胀严重，采取措施，统一货币。他首先铸造“洪武通宝”铜钱，后来又发行纸钞，叫“大明宝钞”。有趣的是，明朝各个时期发行的纸钞，都用洪武年号，故又称“洪武宝钞”。纸钞的发行，无疑促进了全国经济、商业的发展。但是，明朝印纸币的数量，不是根据经济发展的实际需要印制，有很大的主观随意性，洪武十八年(1385)的十一个月内，就印钞690多万发行到市面上，这只能导致纸币的迅速贬值。　　经过明初政治、经济等领域一系列政策的实行，社会经济得到了恢复、发展。洪武二十六年(1393)，全国户数10652870，人口60545812，土地8507622顷，超过了以前各个朝代。就在这年，米麦两项田粮达3000多万石，钱钞达45000锭，绢达288000 多匹，国家的经济实力大大增强。永乐时期，社会经济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郑和“七下西洋”，无论是舰队的吨位、设施、航海技术，在世界上都处于领先地位。至今保存的国宝永乐大钟重84000斤，高17尺多，钟上刻铸佛经约22万字，显示了铸造技术的高超水平。这也是明初生产力发展、综合国力增强的象征。在明初经济发展的基础上，到了明中叶的嘉靖、万历时期，封建经济更呈现繁花似锦的状态。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商业资本的空前活跃，让人目不暇接。不少新兴城镇相继出现，如江西的河口，由一个渔村一跃而成为繁华的城市。明朝全国一等大都市就有近三十座，不但是政治中心，也是商品交换的中心。随着手工业的发展，一些新的行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民间口语中的“七十二行”，演变成几乎人人动辄挂在嘴边的“三百六十行”。这一时期，白银进入市场，并成为主要货币。秦商、晋商、浙商、闽商、徽商、洞庭商等大商帮，在商业领域非常活跃。　　封建经济的繁荣，为文化的繁荣奠定了物质基础。长篇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至今仍是文学巨著，受到读者喜爱，并在世界范围内产生影响。汤显祖的《牡丹亭》，塑造了一个穿越生死轮回、追求爱情矢志不渝、简直是美的化身的杜丽娘的典型形象，可谓千古不朽。汤显祖这位文学巨匠，与同时代的英国大剧作家莎士比亚，堪称是东西方戏剧领域的双子星座，交相辉映。同一时期诞生的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是我国科技史上的不朽名著；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更是具有世界级影响的药学巨著；而晚明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不仅系统地总结了中国农业生产的经验，还介绍了西方的农业技术。　　显然，当我们今天回眸几百年前大明王朝的浩瀚长空，可以清楚地看到群星闪烁，“耿耿星河欲曙天”，是何等的辉煌！但是，大明王朝没有也不可能走出历代王朝的轮回：中叶以后，法纪几乎荡然无存，“上下交征利”，腐败像瘟疫一样蔓延，民穷财尽，百姓揭竿而起。万历皇帝贪财好货，派出宦官至全国各地征收矿监税，疯狂敛财，激化了社会矛盾。其后朝廷中的阉党、东林党势如水火，门户森严，斗来斗去，借用梁启超的话说，“一直闹到明朝灭亡拉倒”。天启年间，陕北农民走投无路，开始造反，到崇祯年间，终于成了燎原之势，以李自成、张献忠为代表的农民军，如暴风骤雨，席卷大地，明王朝严重腐败的国家机器，已难以抗衡。而关外的后金在崛起，他们拾起当年老祖宗的旧梦，一心想入主中原。*终，明王朝、农民军、后金三种政治力量较量的结果是，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李自成进京，崇祯皇帝自缢殉国。但李自成很快就被时已称清军的后金与汉奸吴三桂的联军击败，走上逃亡之路，并于次年五月在湖北通山县九宫山下被地方反动武装杀死。另一位农民军领袖张献忠，则在四川凤凰山被清军射死。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失败了，而他们的后继者李定国、李来亨等“联明抗清”，掀开了二十多年可歌可泣的抗清斗争史的光荣篇章。*终，清朝统一了中国，在明王朝奠定的物质基础、文化基础上，继续谱写历史的篇章。明清是个完整的历史时期，没有明朝先辈们的艰难创业，让清朝“清承明制”，坐享其成，并由此迈开历史的步伐，也就不会有清朝后来一度出现的辉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