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花

　　智慧花　　自从小会被推荐上大学走了以后，小志觉得自己一下子变了。变得这么脆弱、这么多情、这么忧伤和自卑。　　不用说，妹妹被推荐上是理所当然的，小志不否认。这么多年浪迹黑龙江省各个穷山僻壤的兵工厂安装工作，在这五千多名粗野的汉子当中妹妹是怎样拼死拉活地干过来的，没有比自己更了解的啦。虽然自己和妹妹同岁，可她始终认为妹妹的确比自己要能干，要认真，要早熟得多。就说自己加入共青团这件事，也是在妹妹当了团支书以后，替自己写了份入团申请书才稀里糊涂地加入了。后来妹妹又是入党、当工会主席、突击队长、宣传队长，是全公司公认的劳模，真真红得发紫，活跃得蹦高。可自己呢？明明是姐姐，榜上没名不说连自己每天在与不在对周围的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只是一个默默的存在而已。闲下时就拿出书来看，要么就是背背外文单词、写写日记。看书背单词和写日记完全是一小在家时养成的习惯。总之，小志总感不到周围人群对自己有多么大的影响。她本来就不熟悉他们，也没有想去熟悉他们和接近他们。她隐约地觉得如果没有妹妹的话她会很孤立。对妹妹发出的每一道号令她都无条件地跟从、执行。可如今妹妹走了，而且是彻底地离开工厂了。妹妹走的真是利索，连用过的所有的电焊工具全都被她一股脑扔到山沟里去了。临走之前妹妹还给小志留下了一句话:　　“早点从这里跳出去，看你的啦!”　　小会一走，小志突然才意识到大学也是自己一直想但又不敢想去的地方。内心处其实自己也是这样渴望着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大学生。能坐在课堂里读书，这简直就是一个梦想，简直就是雨后的七彩虹，那么绚丽多彩、那么令人憧憬向往，而这一切妹妹都跃先实现了。　　从一九六九年自己和妹妹就来到省里这所工厂当电焊学徒工，算起来至今已经有五年了，熬了五年好不容易才在这三千多适龄工人的公司里盼来了一名推荐上大学的指标。就是说如果自己也想上大学的话，还得再待上五年才能等来这一名上大学的指标。但等到那时工人能不能推荐自己还是另一码事。　　想到这儿，小志感到一种茫然中的沮丧、一种无望中的悲哀，让她几乎要自暴自弃，她不由地将手中的书放在铁板上，望着身旁堆积如山的钢铸铁粱，深深地叹了口气。　　许子从锅炉高架上下来了，他累得满头大汗，脸上因焊光的强刺激发出一块块紫红色的斑点，他取下焊帽对坐在阴凉的锅炉底钢架上的小志说:　　“上面大弯头的仰焊处我都焊完了。你看你的书，我先去我那个摊儿看看那帮兄弟后再过来。这里的活儿你就甭管了。”说完许子卸下焊枪焊帽。　　小志本来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叹气，听许子说话她猛地像从梦中醒来一般。　　看着身高力壮的许子正在一把一把地抹汗，突然一种异性的雄壮的诱惑力像是在小许的身边像磁场一样发出强有力的电磁波，猛烈地冲击着小志的内心，不知不觉的，小志的心欲向许子贴近。她突然感到自己是多么期望着许子那宽大厚实的胸膛靠近自己，她多么希望许子给自己一个实际的温存和贴切的安慰。她甚至真的想伸出一只手，哪怕就是触摸一下许子的那个结实的高隆起肌肉的上臂也行。　　可许子却全然没有去注意小志的神情，只是在忙碌中抹完汗丢下工具就走了。他是车间主任又是公司里唯一*年轻的党支书，他不能光顾小志不管自己车间那一大班子的人。　　许子快步离开。这会儿倒是小志感到有些羞怯自己方才的冲动。虽在心底处仍弥留着对许子的怪嗔，但她*后还是觉得自己太痴情、太傻！怎么会突然这样冲动地喜欢上他呢？她有些赌自己的气。于是她又拿起手中的书想接着往下看，可脑袋里如同乱麻一样，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了。　　许子和自己一样是六九届初中毕业生，五年来一直是默默地、诚恳地、任劳任怨地帮着自己，他从不向自己表白什么也不说那些粘粘乎乎的话，他就是一味儿的默默地干。不用说小志知道许子喜欢自己，但她又本能地不肯放松一个自我禁锢的女儿心。清高和等待总在心里作怪，使她不自觉地将自己放置在另外一个不属于这个领域的地方。她不敢声言自己的所属，好像那是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机密”一样。　　她的确长得很出众，不用照镜子看小会就知道了。她和小会是一卵性双胞胎。小会无论走到哪里就像有一个五彩的光环套在脖子上一样，再陌生的人也会被小会的光环吸引，那目光或嫉妒、或羡慕、或兴奋、或留恋。　　但她又觉得自己不如小会。正如小的时候，妈妈的朋友们来家串门时都不约而同地夸小会爱干净、能干、长得漂亮，好像自己不是妈妈生的倒像是从哪里捡来的一样。没人夸自己也没有人去注意自己的存在。当然她明白这关键在于：虽然她和小会长得一模一样，可性格却是天壤之别。她的性格像男孩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干，小的时候她还经常地跟着邻居的一帮男孩子上房盖掏鸟窝。而小会简直天生就是个女人，又温顺又能干又多情，动不动就爱掉眼泪。　　尤其进了工厂以后，小会就像万丛绿中一点红一样，在这些男人中她是这样杰出、这样优秀、这样光彩夺目。大家都喜欢她也拥戴她。她以特有的女性的美、形象美和行为性格美吸引了众多的工人，他们也都愿意将荣誉的桂冠给予她。　　而小志她却不同。进了工厂如同回到那些曾撕撕打打的邻里男孩子群当中一样，她瞧不起他们也故意不去理睬他们，就像时刻都在对峙着的雄斗鸡一样，她一直守候在人群之外。　　她与周围的工人们只是相互警惕着防备着的关系。　　妹妹离开这群人，小志这才意识到自己(除了许子)她其实根本就不认识周围的人，也不熟悉周围的人。她才觉得自己的清高是这样的孤独无援、寂寞空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