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文库千丝万缕:头发的隐秘生活

《新知文库112·千丝万缕》：　　“物美价廉”的中国劳动力一旦不再是秘密，来自英国、希腊、俄罗斯、日本和美国的假发制造商纷纷找上门来，迫不及待地要在山东开设工厂，占领一席之地；而为了在竞争中占得先手，有些外国企业还与中国当地的手工作坊开展合作。商业嗅觉敏锐的美国商人发现，中国妇女和儿童的劳动力实在太过便宜，为了从中攫取*大利润，他们将头发原材料先从中国出口至美国完成漂白和染色的粗加工，之后再运回中国进行编制和定型等精细制作，*后把完美的假发制成品出口到美国。一位当时的报刊评论员说，这样的操作流程意味着，在出现在美国人的头上之前，这些头发已经在一年的时间内横跨太平洋三次，这样的效率不可谓不高了。　　在这一行业的鼎盛时期，约有50万名中国的妇女和儿童在默默地为西方市场生产“看不见”的假发制品。这些受雇者起初大多在家中劳动，尽管其中有些人后来到有监工的假发工厂上班，成为专职工人。生产假发的工作劳动时间很长，内容也非常单调，但和其他活儿相比报酬更高。当时有新闻报道称，因为很多女性从医院跳槽到假发工厂上班，芝罘（现属山东省烟台市）甚至出现了护士短缺的情况。　　不过，如果说西方妇女的发型要仰仗来自中国的隐形劳动力和头发，那么中国工人的饭碗则要依靠另一种更变幻无常的东西：西方的流行风尚。当“波波头”在欧洲大陆和美国风靡一时，全世界对假发的需求急速下降，一落千丈。到20世纪20年代晚期，有关“波波头”的流行已经造成数以千计在假发行业工作的山东妇女失去工作的消息屡屡见诸报端。接下来的几年，工人们设计制作了专门用来固定“波波头”的双网假发，但是真人假发套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能重新收获20年代早期的风光。而尼龙的出现更是彻底敲响了它的丧钟。　　雷蒙德的合作伙伴姓陈，是一位精力十足的年长女性。端庄、妩媚和审慎在她身上融为一体，散发出独特的魅力，但暗灰色短发、整洁的海军蓝长裤和一直扣到脖子下面的纽扣，又赋予她一种奇妙的“女干部”派头。隐藏在这张谦虚面孔背后的陈女士是青岛市*重要的商业领袖之一。她是即发集团的掌门人，介绍我和她认识的人说她是一位真正的“女强人”。20世纪80年代早期，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经济政策的进一步落实，当雷蒙德**次来到青岛，想办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工厂时，陈女士就是他的领路人。在那之前，雷蒙德在香港的一家发制品工厂里做手工活，在那里他遇到了后来的妻子，她当时是假发车间编辫子的女孩。　　陈女士邀请我共进午餐，雷蒙德的儿子汤姆居中翻译，她不断询问我为何对发制品行业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吃着烤鱼和陈女士自己的菜园里种出来的有机蔬菜，我们从头发聊到政治，无拘无束，谈兴颇浓。陈女士邀请我去参观青岛郊外她一手创立的私人头发博物馆。我们乘坐一辆经过改装的面包车前往，车里配备了微波炉、音响系统和电脑。这辆豪华的汽车与博物馆墙上悬挂着的照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照片留下了陈女士和职工们在80年代早期白手起家、艰苦一创业的记录。照片里的人都穿着同样的制服，留着整齐划一的发型，完全顾不上头发和肩膀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　　这是我**次亲眼看到用人的头发制作的假发套，像蜘蛛丝般闪烁着一种略微发白的金色光泽；它们身价低廉，注定短命，从来不会得到像博物馆馆长等一样的专业人士的青睐，哪怕在专门陈列古物的地方也依然不为人所注意，仿佛穿上隐身衣一般。　　而陈女士的博物馆记录了山东省发制品生产的历史。*让我吃惊的是，岁月的流逝并未给它带来什么明显的变化。人们可能已经不再制作发网，制作发套的原材料与从前相比可能更为精致，但这依然是一个严重依赖手工劳动的行业。与在这座博物馆里看到的相比，当天早些时候我在雷蒙德的工厂里的所见所闻毫无二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