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速五厘米

“看，真像雪花一样啊。”明里这样说道。时光倒转回十七年前，我和明里刚刚升入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放学后的我们背着双肩书包走在林荫小道上。正值春季，树林里有成片望不到尽头的樱花树，枝头开满如云的花朵。飘落下来的花瓣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飞舞，坠落在我们脚下的柏油路面上，像是给路面染上了一层白色。空气暖洋洋的，万里晴空呈现出淡淡的湖蓝色，宛如蓝色的水彩颜料溶在水里时那种清澈空灵的色泽。不远处就是公路干线和小田快车道，但是那边的喧嚣丝毫没有传到我们这边，围绕在我们四周的只有鸟儿们欢迎春姑娘到来的婉转啼叫声。这里除了我和明里两人再没有任何人了。这番春光明媚的景象宛若图画一般美好。是的，至少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情景就仿佛一幅图画，又好似一段影像。每当我打开记忆的闸门，我总是置身在景象之外，从稍远的地方凝望着这个记忆片段。画面里是刚满十一岁的少年，以及与他身高相差无几的同岁少女。在那个充满明媚春光的世界，他们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那里。无论何时，映入我眼帘的都是少年和少女的背影，而且总是少女先一步向前奔跑起来。直至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瞬间掠过少年心头的淡淡孤寂，即便已然长大成人的我回忆起那一幕，依旧会陷入感伤的情绪之中。就是在那个时候，明里望着纷纷扬扬飘落的樱花瓣，说真像漫天飞舞的雪花啊。可是，我却觉得不像，在当时的我看来，樱花就是樱花，雪就是雪。“看，真像雪花一样啊。” “噢？像吗……” “嗯，好吧。”明里淡淡地说道，旋即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倏地转回身来，她那栗色的发丝在碧蓝的天空下闪耀着光泽。忽然，她又开口说出谜语一般的语句。“你知道秒速五厘米吗？” “那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你稍微想一下嘛，贵树。” 即使明里这样要求了，我还是想不出答案，于是我老老实实地说自己真的不明白。“是樱花花瓣飘落的速度哦！秒速五厘米。” 秒速五厘米，听起来好玄妙啊，我在内心里暗暗感叹。“哦，明里，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明里欢畅地笑起来。“我还知道更多呢。雨滴的速度是秒速五米，云是秒速一厘米。” “云？你是说天上的云朵吗？” “嗯，天上的云朵。” “云也会落下来吗？不是在天上飘着吗？” “云也会落下来的，并不是飘在天上。云是小雨滴汇聚而成的，因为体积很大，距离又远，所以看起来像是飘在空中。云的颗粒一边缓慢地向下坠落一边逐渐变大，*后变成雨水或雪花，降落到地面上。” “……噢。”我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抬头眺望天空，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看樱花树。明里用银铃般的清脆嗓音欢快地说这些给我听，让我觉得这就是宇宙万物的真理。秒速五厘米。“……噢。”明里调皮地学着我刚才的口吻，然后突然向前跑去。“啊，等等我，明里！”我慌忙追上前去。在那段时光里，我们经常在回家的路上交流从书本和电视上学到的自认为很重要的知识。比如花瓣飘落的速度、宇宙的年龄、银的熔点之类的。我们就像准备冬眠的松鼠拼命储存橡子那样，也像即将出海的航海家努力记住星座的方位一样，不断地收集散落在世界之中的各色各样的闪亮断片。我们把这些断片看作今后人生旅途里必不可少的知识而认真学习着。是的，那时的我和明里真的知道好多好多的知识。不但知道每个季节星座的位置，还知道在什么方位什么时间可以看到木星，为什么天空的颜色是蓝色，地球上一年四季更替的原因。除此以外，我们甚至知道尼安德特人’灭绝的时期，寒武纪里消失的物种的名称。对于遥远广袤时空里的一切事物，我们都怀有强烈的憧憬。尽管现在大部分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我仍然记得当时自己是清楚地记得这些知识的。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