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心莲

独自坐在乐饮茶坊，他在等珊瑚。今天是周末，忙完了一星期，终于能放松了。 这里是他们经常来的地方。离他的公司近，离珊瑚的学校也不远。这里有各种饮料、小吃、简餐，这种地方，环境、味道、价格，没有哪个方面特别好，也没有哪一方面对不起人。 它胜在一个随意的气氛上：一个人来有许多新的时尚杂志可以看，两个人来可以聊天，许多人来可以在这里打牌、下棋，打心眼里不要人拘束，所以年轻人就喜欢，客人终日不多不少。 珊瑚*喜欢靠窗的第三张桌子，说是看出去*好看。现在他就坐在这个桌子，背对着门口，眼睛闲闲地看着窗外。 这里果然视野难得。这一家是在两条大街的交界处，一楼是服装店，二楼才是茶坊，对面是飞跨过街的空中走廊，走廊下面是一带旖旎的小店，从二楼的窗口望出去，这里正好是一个丁字，人在丁的上面，可以看一横的两个方向和一竖的延伸，有空中走廊，商店漂亮的橱窗和大门，地面有等候红灯转绿的行人，一直有，对面路上纵向的人开步走，横向路上过街的人就要立定。 现在轮到横向路上的人走了，纵向路上的行人就齐齐停步。突然，他看见珊瑚了。 她站在那排等红灯的人中间，心急地站在前面。珊瑚在那些人中间显得小小的，有些灰灰的，不像她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人，打扮得精致、时髦，整个人亭亭玉立。在这排人里面，大概所有的男人都会**眼看到她。他也不禁再看了一眼，然后，眼皮一跳，整个脊梁“嗖”地一麻。那不是—— 没错，真的是她。这个女人，他太熟悉了，她有个很好听的中文名字，但是除了在户口簿上从来不用，她要人家叫她“安吉拉”。她曾经是他的妻子，有五年吧，然后就不再是了。 是她坚持要分手的，但他在分手的时候还是觉得，婚姻失败两个人都有责任，而且她一向都是那样依赖于自己，一个女人家，现在要靠自己，终究让人不放心。所以当她提出要那笔钱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了，根本没有去想，对他这么一个普通白领来说，那至少是他几年的年收。 她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爽快答应，但是还是以一贯的优雅姿势收下了钱，而且没有问钱是从哪儿来的。 那以后他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把欠朋友们的钱渐渐还清。之所以没有用更长的时间，是因为珊瑚。 他爱珊瑚。这个女孩少见的表里如一的干净，纯得像早晨的阳光。 但是不等于说他忘记安吉拉。她不是一个让人容易忘记的女人，她漂亮、聪明、能干，在学校时就是那所名校外语系的高才生，后来到外企工作后，风度越发出众，是老同学心目中的一轮月亮。 这轮月亮的光芒消失以后，虽然有了珊瑚，他也真的被打动了，但是现在的感情，怎么说呢？也有色彩，但是似乎不那么鲜明，也有滋味，但是似乎有一点点淡。他不知道，是因为强刺激过后人会有点麻木，还是因为珊瑚确实平凡了一点？ 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们两个人会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居然就这样并肩站在马路的对面，那么清晰，那么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们的动作和表情。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不是高兴，不是轻松，也不是反面。他想：幸亏她们不认识！又想，真是的，认识又怎么了？ 她穿着一身合身的套装，好像在哪本时装书上看见过，或许就是珊瑚拿给他惊叹“还有这么好看的衣服，不过肯定贵得我昏过去！”的那个牌子，很正的玫瑰红，合体的剪裁将玲珑的线条勾勒得异常清晰；她的头发是修剪得很完美的假乱，颜色似乎变了，大概是染过；至于她的脚上，不用看，一定是黑色的高跟鞋——她唯一不自信的是身高，所以一直穿高跟鞋。她还是化了妆，一丝不苟地勾画出精致的五官，*明显的是嘴唇，口红在阳光下闪着水波一样的光。她似乎很不耐烦等红灯，微微皱着眉头。 这个女人，我真的认识吗？他不禁问自己。 就站在她身边的珊瑚，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身上的打扮轮廓不是很鲜明，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像个旧的布娃娃。他不禁想起两年前，她像一只小鹿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而且不由分说地相信了他，不由分说地就爱上了他，她接受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他的债务。她不管他的拒绝，开始和他一起省钱。 她把进口护肤品换成了国产的凡士林润肤露，而且只用这一种护肤品，放弃了全部的彩妆——“这样不化妆，连卸妆的钱也省了！”她得意地说。 她不再打的，而且会把他举起来叫车的手按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