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汉集

悼亡诗 两闻危笃①殊难信，细雨寒风奔到门； 掀帐挑灯看瘦骨，含悲忍泪嘱遗言。 生平一点心头热，死后犹存体上温； 应是泪珠还我尽，可怜枯眼尚留痕。 叔道交春占勿药②，病中频问：“几时春？” 春来侬满廿一岁，病好真为两世人。 葬玉埋香③偏不免，上天入地总无因。 箧中侥幸存遗稿，十万珠玑④认化身。 历尽艰辛愿尚乖⑤，双双忍见旧时鞋。 随将沧海无边月⑥，踏遍樱花第几街⑦？ 南通旅况不可忆⑧，西子⑨游踪难去怀。 待到一身人事尽，猖狂乞食到天涯！ 爷葬枫林女枫子④，两山霜叶一般红。 深情此日埋黄土，浩气当年化白虹⑩！ 自有心肝呕纯爱，可无血泪泣孤忠？ 从今十载磨词笔．文字当为举世雄。 题解 本诗作于1925年，未刊，收入《田汉文集》第十二卷。1月14日（旧历甲子年十二月二十日）田汉的夫人易漱瑜因病逝世，田汉于哀痛中写了十首悼亡诗，这是其中四首。易漱瑜（1903—1925），田汉舅父易梅园（易象，字梅臣）之女，从小与田汉青梅竹马，1919年随田汉留学日本，1921年两人同居结婚，1922年回国，1924年为田汉生下一子田海男，1925年因病离世。 评点 这是一组悼亡诗。**首诗，诗人运用白描手法描述了诗人听闻爱人病危、奔忙回家、与爱人临终话别的全过程，从“殊难信”到“奔到门”再到“看瘦骨”“嘱遗言”全是自然而然触生的情感行为，没有任何的矫饰，质朴的言语中流露出诗人的深情。诗人紧搂着爱人的身体，感受着她尚未退去的余温。“生平一点心头热，死后犹存体上温”，既写出了爱人生命一点点消逝的征象，同时也突出了诗人内心透彻的悲凉。望着爱妻枯陷的双眼，眼角尚留有眼泪滑落的痕迹，这是一种怎样深入肺腑的心疼与不舍！第二首诗中诗人不由得回想起爱妻病中的情形，前四句夫妻对话的描写，病中的爱人频频问“春天何时才能到来？我何时才能康复？”动人深情，催人泪下。爱人病中美好的期盼在此刻无由地加重了诗人的悲痛。然诗人不得不接受爱妻香消玉殒的事实，感慨天命造化，“侥幸”还有易漱瑜生前留下的书稿，聊以为精神的慰藉。第三首诗追。妻去国离乡、相依为命，归国后为生活而奔波的种种经历。前三首诗中诗人都沉浸在爱人离去，追忆爱人的苦痛之中，第四首诗中，诗人收拾心情，化悲痛为力量，“从今十载磨词笔，文字当为举世雄”，他决心重振精神，用余生去成就未竞的文学事业以告慰亡妻及舅父的魂灵。这组诗中，诗人的悲痛及于悲痛中的振作，都足见其对糟糠之妻的深情。全诗语言质朴，返璞归真，无一字不深情，令人感喟。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