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

茧 程洁 儿子抱着吉它，从一间屋到另一间屋，其间并未弹出像样的曲子。我知道他并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弹吉它上，抱着吉它，只为逃避写一篇作文。忍着怒火，我坐沙发上拿起笔开始写文章。他也跟了过来问：“妈妈，你手上的茧怎么磨出来的？我的手磨不出茧，弹吉它都疼了。” 我平时弹古筝，多的时候都是在做家务间隙，做家务戴着义甲不方便，来回摘戴又麻烦，于是很多时候徒手拨弄琴弦。刚开始指肚很疼，忍着。久而久之，指头上便磨起了硬硬的茧，再弹，一点都不疼了。 小时候，家里贫困。母亲为了接济家用，晚上就借着月亮的光掐麦秆，一把麦秆可以卖三毛钱。月光下，一根一根麦秆在母亲手里接续，变长，清苦的岁月也一日日编进麦秆里。每每半夜醒来，母亲还端坐在炕上编织，冷清的月光照在母亲脸上，看不出来一点疲惫，只有坚毅。那种坚毅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麦秆在浆水里泡过，那么柔软，缠缠绕绕都不曾断掉一根，母亲的手在日日夜夜的缠绕里，每个指肚都起了硬硬的一层茧子。 再柔软的触碰，也会因为长年累月而坚硬。 满是茧的手粗糙难看，我问过母亲，疼不疼？她用食指和大拇指相对搓了下，皱了眉头，看出来是会疼的。但她摇摇头，显得很开心。因为拔柴禾有了硬茧像是给手装了盔甲，有刺也不怕了，拔起柴禾就会很快。往灶堂里添柴禾，左右一扒拉，一大把柴禾添进去，一股浓浓的青烟从房顶冲上天空，很快，一大家人的饭菜就能上桌。那样艰苦的岁月，也过得有滋有味。 在还没有长出茧的那段时间，母亲的手定是默默承受着麦秆摩擦的疼痛的，她是把疼痛和责任扛在了心里。家里有没有柴米油盐，孩子能不能穿件像样的衣服，能不能交起学费，这些比起疼痛，在母亲心里更加重要。若是麦秆能卖上十块八块，那可是一家人一年的盐钱呢。 母亲从来没说过手疼，小的时候不懂，只觉得难看，庆幸自己不会长老茧。长大后才明白，在茧磨出来之前是要经过疼痛的。之所以不疼，是历经苦难，母亲的心变得强大。疼痛比起得到后的满足，又算得了什么？经过疼痛，走过苦难，我们才会更加坚韧，才能掌控想要的人生。生活困难，她用长满茧的双手努力让我们的生活变好。 母亲在上街卖麦秆时见到了一件明黄色的棉衣。她说，那件衣服她一眼就看上了，领子有一圈白色绒毛，又暖和又好看，我穿上一定漂亮。她徘徊在那件衣服旁很久，里里外外摸布料，一遍一遍问价格，*后售货员说28元，不能再便宜了。母亲眼里有点失落，卖麦秆的钱根本不够买回来这件衣服。她又央求售货员让我试穿一下，我穿到身上，母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说：“妮儿，妈这个月使劲掐麦秆，一定买给你，真好看呢。”而后，她又央求售货员一定留一件，过段时间再来买。那一年，我13岁。 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