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迁莺闹蝶儿

　　《喜迁莺·闹蝶儿（民国通俗小说典藏文库.耿郁溪卷）》：　　有人说，既找着经济后援，干脆就不必唱戏了，有这钱花着，不也成了吗？其实不知若不唱戏，这经济后援马上停断。这些干爹干妈的脾气，就是为拿钱捧唱戏，你叫他拿钱周济些穷人，他是不干的，要不怎么社会的情形复杂微妙，就在此处。我们看社会的种种事情，必须用“一半儿”的眼光来看，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世的事，都是一半儿是实的，一半儿是虚的。　　第二大条件就是必投名师。投名师固然是为学本事，但这也是一半儿，那一半儿不过是为标榜，即或戏不是跟他学的，而标榜为某某名门弟子，就可唬弄外行，不但唬外行，并且还能唬内行。平常人唱戏，愣往这一行里挤也颇不容易，内行先排挤，不用说指这行吃饭，就是平日消遣走票，内行也时常挤对。但是一投名师，立刻就好些，大家看着名师的面子，就不好意思排挤了。固然名师的能耐一半儿叫人佩服，而一半儿也是声势的关系。外行人也常常认这个，明摆着唱不对，但是有名师“把场”，大家说这一定不会错的，名师之关系如此之重。　　第三大条件就是宣传。唱戏不宣传，如同坐旱船。旱地行船，那是多么费劲，即或费很大的力气，用篙把船支起，但仍旧不得走。若是宣传，就如同船人大海，东西南北，无往不如意，又少事又省力。宣传好了的，真如一帆风顺。若是没有宣传工具，那就不用说了，就得仗着人口的宣传。不过那也费事得多，绝不如报纸的风行。即有了宣传工具，再不宣传，那就得失败。　　有人说，谭鑫培也不用宣传，人人都知道。那不是没有报纸吗？倘若有报纸，人家都宣传，唯谭鑫培不宣传，也会失败的，除非他已经砸好了根底。现时代的唱戏者，尤得仗着宣传。名字时常在报上登着，不但外行人注意，就是内行也表相当敬意。内行比外行尤其好虚荣。　　谷云莺之想到此处，一半儿是为虚荣，一半儿也觉得唱戏只有这样子才成。她的三个大条件，现在已经有了两个，一个是丁老太太，经济后援；一个是有名师指导，这应当满意了。不过她认为不足的是没有宣传的能力。　　她每天看报，注意戏剧的消息，看着同行姐妹的名字时常在报上登着，一常登报，才能算红。她很羡慕，人家都能有人给她们宣传，自己却没有，一样的唱戏，人家的名儿就比自己大，这不是宣传的力量吗？自己也得找个宣传出路，宣传没出路，两眼黑乎乎。即或钱有，名师有，人家不知道也是枉然。你说一唱就渐渐有名，架不住人家不听，你一点办法没有。你有多好的本事，人家不知道不是白搭吗？　　可是丁老太太这时不愿意谷云莺太出风头，她有个矛盾的心理，她愿意谷云莺成了名，那么自己才不算白供给她，成名之后，还叫自己为干妈，多么有劲呢！但她又不愿意她太成名了，唯恐成名之后，追逐的人一多，谷云莺从自己手里脱出去，那才伤心呢。丁老太太是患得又患失，捧角儿也操这么大的心机，真不容易呀。　　她越看谷云莺越好看，也就越发舍不得撒手。虽然养在自己家里，一点用处没有，可是她不愿意谷云莺由自己手里飞出去。谷云莺的心胸又颇广大，绝不会在丁老太太手里一辈子，她到底是要飞的。　　丁老太太见她的志谋远大，遂心生一计，自己有的是干儿子，何不把她嫁给自己干儿子？干儿子和干女儿结婚，便永远跑不了啦。　　她想到自己有个干儿子叫周玉龄的，也是唱戏的——自然，她是非唱戏的不认。周玉龄是个唱老生的，相当活泼漂亮。她以为周玉龄和谷云莺配一对儿，那是*合适没有了。于是她便用种种机会，叫他们凑在一块儿，增进他们的情感。等到快成熟的时候，她再向谷云莺一说，就无问题了。　　谷云莺对于周玉龄固然也有师兄妹关系，感情不错，但她绝不想嫁给他。她不但不想嫁给他，任何人也不想嫁。她虽然是戏子，但绝不愿和戏子结婚。她很奇怪，一般捧角的女人，都喜欢嫁戏子，不知是一种什么心理。唱戏的当然不是没有人格，而现在唱戏的，总有一半儿不地道的吧？这一半儿不地道的，把地道的也给影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