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子产的为政之道

子产继任执政，祭品事件立威 子产在伯有之乱中保持中立，两次挺身而出按照礼制为伯有家的死者收尸，又果断出奔以表明不贪恋权势，不仅得到了得胜一方实权人物子皮的高度赏识，还赢得了落败一方伯有党羽的人心，自身的执政能力又十分突出，而且论排位也毫无争议（参见页９７），因此顺理成章地成为各派势力都拥护的执政卿人选。因此，虽然表面上看子晳是伯有之乱的赢家，但其实从伯有之乱中获益*大的是子产。 当国子皮把政事交付给子产。子产推辞说：“外交方面，国家小而且被大国逼迫；内政方面，卿族势力大、宠贵多，恐怕是治理不好了。”子皮说：“内政方面，我率领着各个大族来听从您的政令，谁敢冒犯您？您就好好地辅相君主治理国家。外交方面，不要担心国家小。小国能事奉好大国，国家的生存空间就能拓宽。”子产先说外交，而子皮却先说内政，这说明子皮非常明白“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从此，两个以“重建礼治”“振兴郑国”为共识的杰出政治家走到了一起，子皮是子产的“总后台”“保护伞”，而子产则是子皮的“得力干将”。 孔子说：“不乘猎车而徒步打老虎，不乘舟船而徒步渡河，这样死了都不后悔的人，我是不和他共事的。我找来共事的，一定是面临任务时会感到敬畏，善于谋划而取得成功的人。”孔子又说，如果一定要问，遵照哪一句话的精神去做能让国家兴盛的话，那就是“做好国君的工作真的很难，做好臣下的工作也真的不容易。”临事而惧，说明此人非常清楚要把事情做好需要具备哪些条件、需要克服哪些困难；好谋而成，说明此人并不会因为敬畏而退缩，而是会想方设法满足条件、克服困难，把事情做成。子产在刚获得执政卿权力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就是“临事而惧”；而他接下来在执政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就是“好谋而成”。而一方面懂得“临事而惧”，一方面能够“好谋而成”，也正是子产能够践行中庸之道的重要表现。 伯有死后，六卿有了一个空缺，这个位子非丰氏宗主伯石莫属。实际上，前五四六年伯石已经作为候补卿与其他六卿一起出席郑简公招待赵文子的享礼，当时赵文子已经统称他们为“七子”。到了前五四四年，他的名字“公孙段”出现在鲁史《春秋》的记载中：“仲孙羯会晋荀盈、齐高止、宋华定、卫世叔仪、郑公孙段、曹人、莒人、滕人、薛人、小邾人城杞。”除了几处专门说明的例外，《春秋》里出现名字的官员一定是卿官。也就是说，在前五四三年伯有被杀之前，国际上已经将伯石看作卿官了，只是还没有正式任命而已。 于是子产派太史去正式任命伯石为卿，估计本来是准备让他按照惯例，从较低的排位做起。太史宣读任命书时，伯石推辞。太史退下，伯石又请求任命。这样反复折腾了三遍，伯石才接受任命书，进入公宫拜谢。伯石这样做的目的，是一方面想要得到卿位，另一方面又想塑造一个谦退不慕名利、在国家极力延请之下勉为其难出手救世的高洁形象。子产由于这件事而厌恶伯石的为人，但却又并没有按照政治斗争的惯常逻辑打压伯石，而是把他向上调整到自己能给他的*高位置，也就是第三位，仅次于自己。子产这样安排，一方面可以尽量满足伯石对权力的欲望，从而防止他阴谋作乱；另一方面又可以激起被“插队”的子太叔、子石、子上对他的怨恨，从而孤立和制衡他。 此时郑国六卿领导班子里辈分*高的是子产和伯石，两人都是公孙，其余四人是公孙之子，按排序为： 一、子皮（罕虎，罕氏），当国 二、子产（公孙侨，国氏），执政 三、伯石（公孙段，丰氏） 四、子太叔（游吉，游氏） 五、子石（印段，印氏） 六、子上（驷带，驷氏） 子产执政之后，有项重点工作需要伯石来负责落实。子产布置完任务之后，就以国家名义赏赐田邑给他。这是郑国高层从没有出现过的怪事，必然引起卿官们的非议，子太叔就质疑说：“国家是大家的国家，凭什么单独要赐给他田邑？”子产说：“无欲无求是很难的。我让每个人都得到他所欲求的，让他没有怨言地去从事他的工作，然后要求他做出成果。*后不算我这个执政的成果，难道还会落到别人那里？为什么要爱惜田邑呢？田邑能跑到哪里去呢？”子太叔说：“拿四边邻国的看法怎么办？”子产说：“我和伯石不是像伯有和子晳那样互相违抗，而是互相顺从，邻国有什么好指责的？《郑书》上说：‘要想安定国家，一定要以安抚大族为先’。姑且先安抚好大族，等待他们*终的归宿。” 两面三刀的伯石虽然想要田邑，但显然不愿意被子产贴上“给土地才好好办事”的标签，于是表示“惶恐”，请求将赐邑归还，但子产早已看破他的本质，坚持要把田邑给他，而他*终也接受了。这样一来，一方面暂时满足了伯石对于权力、封地的欲望，让他没有理由不去认真开展工作；另一方面戳穿了伯石先前通过“三让卿位”想要营造的“无欲无求”形象，暴露了他贪婪多欲的本色。从此开始，子产与伯石进行了长期的“暗战”，不过直到伯石去世，他们二人之间也没有爆发过流血冲突。 子产非常“慷慨”地用高官、田邑稳住伯石后，却又跟伯石的儿子子张因为一些看似并不珍贵的东西起了激烈冲突。子张准备举行一场家族祭祀，向当局请求允许他打猎获取新鲜野物作为祭品。子产不答应，说：“只有国君才有资格用新猎取的野兽作祭品，众人只要能有祭品奉献就可以了。”一向骄横的子张很生气，回到家就征召亲兵，准备攻打子产。奇怪的是，子产拒绝子张时非常坚决，但面临子张挑衅时却又显得很“怯懦”，直接就出奔去晋国。首卿子皮不让子产走，于是驱逐了子张，子张出奔到晋国。子产请求不没收子张的田地和住宅，并且帮他妥善管理。三年以后，子产让子张回国恢复官职，把他的田地、住宅和三年内产生的一切收入都还给了他。 君臣、上下、父子之间的尊卑等级制度是周礼的核心。《孟子》里说春秋时期“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就是在哀叹这套等级制度的崩溃。此次“子张祭品风波”，是子产上台后烧的“**把火”，宣示了他尊崇周礼基本原则、重建君臣等级尊严、整肃高层政治风气的执政理念，给当时已经习惯僭越君权、肆意妄为的大族敲响了警钟。子产选择子张而不是别的贵族子弟开刀，应该是想通过打击子张来间接打击伯石；子产在子张被驱逐后，帮他妥善管理财产，不贪分毫，又让伯石抓不到任何把柄来攻击自己。经过这次风波，子产在国人心目中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尊君、崇礼、一心为国、不慕名利的执政形象。 正如子产在接受子皮任命时所说的那样，要修明内政，*大的障碍就是国内这些不听命令的卿族。因此，在此次“祭品风波”中，子产在子张扬言要武斗时迅速出奔，实际上是对当国子皮的一次“压力测试”，看他是否能够兑现自己先前作出的“虎帅以听，谁敢犯子”承诺。令人欣慰的是，子皮充分利用罕氏在大族里的强势地位，在紧要时刻果断出手驱逐子张，兑现了他的承诺，给子产吃了“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