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心理学:心理治疗是如何开始,如何进展又如何结束的

后记 在被邀请为《沙发上的心理学》写后记的前几周，我看了阿里·福尔曼著名的反战电影《与巴希尔跳华尔兹》(Waltz with Bashir)。在放映会上，导演被问到为什么选择动画作为这部纪录片的媒介，他回答说，这是他能想到的*流畅、*有效、可以同时展示人的内在和外在的方式。他还指出，动画可以暴露出人们表面显示出来的东西和他们内心深处真正体验的东西之间的鸿沟。 他使用的是“表面”和“深处”这两个词，而没有用“意识”和“无意识”这两个词。 福尔曼肯定了动画的作用，认为它为观众留下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情感体验空间，而不要求他们只认同一个角色或者一种观点。这种作用也同样体现在菲利帕·佩里的图像小说中。它以一幅幅图像为媒介，展示了心理治疗中发生的事情和它们背后的心理学理论。作为一个具有质疑和探究精神的成熟的心理咨询师，她向我们阐明了心理治疗在实践中到底是怎样的。 研究表明，治疗的成功取决于来访者和咨询师之间关系的质量和深度，以及一种包容度，既允许好的感受，也允许坏的感受。但这种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首先，治疗室里的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意识层面的关系。咨询师接受过专业训练，搭建了一个安全的工作空间。而来访者具有选择接受治疗、参加治疗和支付治疗费用的能力。 另外，无论是咨询师还是来访者，都有其无意识的一面，这也是关系的一种。从根本上说，来访者与他的无意识之间的关系，就是导致问题行为、习惯和感受的原因所在。以詹姆斯为例，这一点可以从他早期与疏离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母亲的关系，以及这对他的情感影响中看出来。 另一方面，咨询师与她的无意识的关系，意味着她在过去的专业训练或者个人经历中有尚未得到解决或尚未被发现的东西。这些东西很容易阻碍她与来访者的后续咨询。举个例子，如果帕特禁不住嫉妒詹姆斯中上阶层的生活或是律师这种职业的光鲜，那么她对詹姆斯那种羞愧感的敏锐就会大打折扣。如果她的家人在情感上也没有认真对待她，那会怎么样呢？这难道不会影响她对詹姆斯问题的判断吗？如果她的母亲或父亲也把她视为令人骄傲的门面，而不是一个拥有自己权力的人，那会怎样呢？ 我们常常在咨询师的内心世界里，发现一些可能阻碍治疗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当前存在的也可能是过去存在的。而且，永远不要忘了，她的无意识也是同理心和同情心的来源，而这对于整个治疗过程也非常重要。在某种程度上，咨询师是通过了解她自己来了解她的来访者的。 我们还没有谈到治疗关系更复杂的层面——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会有一种无意识的关系，这种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与有意识的治疗关系是分离的。那是发现临床直觉和对治疗有用的联想的地方。弗洛伊德用无线电发射机和无线电接收器的比喻来解释一些属于来访者的东西是如何突然出现在治疗师脑海中的（他对相反的情况不太感兴趣，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无意识到无意识的交流，也就是人们现在所说的“右脑到右脑”的交流，是解释治疗为什么有效的核心所在。所以，到目前为止，有四种关系了。 就这些了吗？ 不，因为来访者的无意识和咨询师的意识之间、咨询师的无意识和来访者的意识之间也存在着关系。咨询师和来访者都把大量的东西投射到对方身上，这无所谓好坏——仅仅是事实而已。这样一来，治疗中的关系数量增加到了六个，它们可以同时发生。读者可以选择这个故事中的任意一个时刻，去看看那里有多少对关系是活跃着的，这可能会很有趣。 以上只是从心理动力学的角度来思考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也可以通过其他视角来看——例如人本主义、存在主义甚至行为主义。帕特在她的治疗中似乎融入了许多理论方法。我们在第38页看到，当她询问詹姆斯的童年时，她使用了依恋理论。在第67页，当她让他尝试呼吸时，她表现出了一种对以身体为导向的疗法的意识。像一个完形治疗师那样（第82页），我们看到她有意识地针对此时此地进行治疗，她给詹姆斯做“进程图”以及布置练习作业（第83页）似乎是借鉴了行为主义的方法。而支撑这一切的，是帕特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充满信念和信心，而且正如菲利帕??佩里在第83页的注解中指出的那样，这其中也可能存在着安慰剂效应。 在这里，我需要对有关性的话题说上几句。在治疗中，性的移情-反移情包含很多方面。我一向认为，如果有人说他喜欢你，你几乎不可能不被触动，哪怕是产生*细微的反应。这很正常。即使来访者不是咨询师中意的类型，这种相互的情欲反应也会发生，我希望这一点能够得到更广泛的承认。 在詹姆斯和帕特的案例中，我认为詹姆斯的性幻想是有用的，其作用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证明了他有能力恢复一种自发的男性气概，在成长过程中他曾习惯于去抑制这种男性气概；另一方面，这种性幻想的象征意义直接说明了他需要被承认拥有他自己的自主权，而不是成为一个强大母亲的玩物或木偶。然而，我所谈到的关于詹姆斯性幻想的作用还不够深入。你看，不管你喜不喜欢，两个人之间的某种身体上的温暖（你可以称之为性的温暖）似乎是双方情感产生和发展所必需的或者说是先决条件。我想，这个模板的来源是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或是家庭中其他的亲密关系。这不是乱伦（然而不幸的是，我所描述的这个过程有时会被滥用）。不，这是*广泛意义上的厄洛斯——希腊之神，启发了一种关于联结、关系、成长和转变的心理原则——生命！厄洛斯可以被视为生育之神，也可以被视为性交和受孕之神，但他同时也是联结自然能量的流动。没有什么比这更纯真、更有治愈力了。所以，当你看到詹姆斯和帕特之间发生的事情时，你会注意到他们之间存在着相互吸引，但也要意识到除了肉欲之外，厄洛斯还在其中添加了什么内容。 尽管有很多关于治疗结果的研究，但对于治疗改变的主要催化剂是什么，还没有达成共识。一些人坚持认为是准确和适时的解释所带来的洞察力。另一些人则认为，新的治疗体验为成长和发展过程提供了一个环境，甚至在大脑层面上也是如此。还有人认为，意识和认知控制的阻碍导致了坏习惯，而这些坏习惯可以被取代。尽管很多人认为起作用的是咨询师而不是方法，但人们对此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荣格所讲的炼金术士——他认为他们是现代心理咨询师的先驱——在实验室里埋头从事刺鼻的化学实验。但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叫作祈祷室的小房间。在那里，他们为得到一个成功的结果进行祈祷和冥想。按照当时的正统观念，小祈祷室的门上写着“Deo concedente ”——上帝保佑。现在，咨询师不愿把结果交由上帝决定。但我想说的是，有一种未知的、神秘的因素需要考虑，这种因素是咨询师无法控制的，不管他/她的技术有多么纯熟。 我希望这本书能被更多的人读到，无论他们是否身处心理治疗领域。要知道，这将在我们的社会中引发关于心理治疗的争论，而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我可以想象大量的心理治疗专业的实习生和学生正在研读这些内容，将他们自己与帕特进行对比，并向她学习——不仅从她做得好的地方，也从她的错误中学习。我还可以想象来访者和潜在来访者用这本书作为他们迫切需要的切入点。菲利帕对治疗的描述做到了冷热兼而有之。她很清楚，治疗并不像一台标准化的机器，而是两种个性独特的融合。所以，这绝不是一本心理治疗手册——那有点言过其实了。 安德鲁·塞缪尔 分析心理学教授 埃塞克斯大学，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