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东南亚华文幽默散文精选

痰盂小记 我家在多年前是开店的，在我的记忆中，店里每一张茶几旁边，一定搁着一个痰盂。客人来了，跟店里的伙计或老板聊天喝茶，在聊着喝着的时候，痰也一口一口地吐到痰盂里去。 有时候，吐痰的人因为嘴巴和痰盂的距离太远，会在吐的时候，不小心把痰吐到地面上去，就伸手把痰盂拿起来，凑近嘴巴，然后才安安心心、痛痛快快地吐。那时候，看见这种情形，我心里总是想：当那个人在吐的时候，他会不会同时闻到一股从痰盂里冲上来的痰的味道呢？ 痰这种东西，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叫人闻了，都要作三日呕，他为什么不避之唯恐不及，反而跟它接近呢？ 另外一点，人要常常吐痰，对我来说也是一桩不可理解的事。我自己不是从来不吐痰，而是在非常有必要吐的时候才吐，而不是一高兴，或者不管高兴不高兴，咳一声，就把淡痰浓痰、白痰黄痰，往痰盂里或者地面上吐。 我也想：对于他们这些非吐痰不可的人来说，吐痰会不会只是一种习惯呢？当这种习惯养成之后，本来喉咙没有痰，也要设法咳出一些来，以便吐之而后快？也可能当一个人养成了吐痰的习惯后，身体里制造痰液的器官，为了满足需要，便拼命制造痰液，痰液源源而来，供应不断；到了这个时候，习惯也变成需要了。 后来不开店，家里的痰盂，便没了踪影；但在另外一个地方，到了今天，还是可以看到痰盂。这个地方是咖啡店。 咖啡店里有痰盂，可以说源远流长。也许自从有了咖啡店，就同时有痰盂这种设备了。咖啡店的主人之所以在咖啡店的各种设备中加上痰盂，一定是因为他认为痰盂是不可或缺的。有了痰盂，不但可以让客人想吐痰时把痰吐在痰盂里，客人有东西要丢，也可以丢在痰盂里。于是痰盂除了用来盛痰液，也用来装果皮、鸡蛋壳、香烟盒、吸汽水用的吸管、作废的马票等。当然，鼻涕是不用说的了，能够盛痰液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盛鼻涕？不过鼻涕在离开鼻孔向下投射时，射程虽然不算远，但其准确性，比起痰液离开嘴巴被吐到痰盂中，就要打一个折扣了。所以我们常发现：咖啡店里的痰盂，盂壁盂沿，往往附着一些黄的绿的摇摇欲坠的东西。它除了是鼻涕，还能是什么？ 而咖啡店不是当铺，光顾它的人匆匆地进去，匆匆地出来。去咖啡店的人，多半不是为了喝咖啡解渴，而是为了等人、看报纸、消磨时间、跟人天南地北地聊天、告诉旁听者怎么样解决问题，他们不坐下则已，一坐下，快则半小时，慢则半天。在这时间里，如果尊足旁边，始终摆着一个色彩灿烂，内容又非常丰富的痰盂，那种滋味，真是不足与外人道。 当然啦，如果坐在椅子上的人天生感官迟钝，嗅觉不灵，而又经常能够眼不见为净，那又不同。 咖啡店虽然名叫咖啡店，但它往往不是一个“纯喝咖啡”（台湾地区有一种地方，叫作“纯吃茶”）的地方。这个地方，除了有咖啡可喝之外，多半还有鸡饭、炒裸条、沙爹、叻沙、云吞面等等可吃。当这些美味的、热腾腾的食物被捧上桌子时，正想拿起汤匙、筷子、叉子来大快朵颐，一想到桌子底下，脚旁边，离美食不远处，正大大方方地盘踞着一个痰盂，食欲不受影响才怪。虽不至于食不知味，但胃口不佳，却是事实。 大家都知道：咖啡店不是“咖啡座”；这地方，除了偶尔清风徐来之外，是没有冷气设备的。于是乎，一碰到大热天（其实，在新加坡这个热带国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几天不是大热天？）什么气味都特别显著，包括痰盂散发的气味在内。所以，如果你是个稍微敏感的人，或者如同有些人所形容的，是个肠胃比较浅的人，那么，美食当前而难以下咽，不是无理由的。 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天，咖啡店里不再有痰盂，世界上*好也不要有痰盂。我推荐它到博物馆去，只让后世的子孙凭吊和瞻仰。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