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文名家散文精选:梦海探秘

童年旧梦 我躺在省城一家幼儿园的小床上，床边是一圈淡蓝色的木栏杆，对面白色墙壁高处的一扇小窗户是黑色的，已是黑夜。我知道那个窗外有一堵高墙，距离我们睡觉的这个大屋子的墙壁很近，大约有三五步远，墙与房子之间形成了一个狭窄的死巷。记得有一次阿姨带我们去看过那个死巷，地面上尽是些枯烂的树叶，靠墙的一些地方还散乱地堆着破箱子、桌子之类。巷子两边的墙壁刷着深灰色的涂料，一看就是个无人玩耍、见不着阳光、给人阴冷感觉的地方。如果一个人不小心跑到那里，真是有些恐怖。 一位阿姨就站在我的床边，她用双臂搭在床边的木栏杆上注视着我。当我看着她时，已经开始迷迷糊糊进入半睡状态了，因为她的面孔一点点地膨胀起来，就像一个发起来的巨大的面包，渐渐地与天花板上黄色的灯光融合在一起。我终于睁不开眼睛，梦境的世界就像是 一股风，把我卷走了…… 梦境—— 突然，窗外响起了一连串细碎的声音，*初不知道是什么在响，由远而近，但渐渐地清晰起来，是动物的蹄爪在地上奔跑的摩擦声。不知什么时候，我从幼儿床上已经下到地面，黑色的小窗与白色的墙壁忽然间不见了，那神秘且昏暗的狭窄死巷就裸露在眼前。 更为奇怪的画面出现了：一群面目不大狰狞的狼在小巷里奔跑，它们互相簇拥着，由远而近地跑过来，一只只地就从我面前跑过。有的狼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还边跑边扭着头对着我看。然而，它们都没有吼叫，也没有向我张嘴龇牙。我注视着它们，心里很是害怕，但并没有害怕到大哭或瘫软。我就那么站着，看着它们在奔跑。 那狼群的蹄爪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片刻之后，我终于被这声响弄醒了。声音是从左边传过来的，我还是躺在幼儿床上，从木栏杆的条状缝隙里看出去，发现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阿姨正在一手端着脸盆，一手不停地将脸盆中的水泼洒向地面。 睡梦中狼群蹄爪奔跑的声音，显然就是从阿姨洒向地面的水点声中幻化而来，因为梦境中狼群奔跑的声音仍然留在脑海里，且在瞬间就与阿姨洒水的声音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此时，对面小窗户外面仍然是黑色的，屋子里仍然弥散着淡黄色的灯光。 是我刚刚睡着一会儿，还是天快亮了，我不知道…… 释梦—— 童年的梦是一个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让人或陶醉于幻想，或深深坠入恐惧。 这里记叙的是我大约四岁时的一个梦境。事隔五十余年，幼童时期绝大多数的梦是记不起来了，而这个甚至是躺在幼儿床上做的梦，却至今记忆犹新。 为什么那个时期其他的梦大都忘却了，而这个梦却一直留在了记忆深处？显然它对我来讲一定非常重要。五十年之后，来解释自己这样的一个梦，让我有一种探索神秘的兴奋。 记得非常清楚，做这个梦时，我是躺在一个单独的幼儿床上。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我母亲在一国营工厂上班，非常繁忙且有倒班加班。听母亲说，我在一岁时就被送幼儿园全托了，每个周六晚才能回家。 我们的幼儿园是一个封闭的大四合院，中间的空地大约有两个羽毛球场大，四周环绕着房屋，这种格局的院子无疑使孩子与家长都有安全感。但就在这个院子里，有两个拐角让我感到非常陌生，或者说给了我一种不安全的感觉。一个是院子东南方向，那里有个通道，穿过通道之后等于出了大四合院，而后向右拐大约是食堂。在幼儿园小班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去过那里，但上了大班后，我与伙伴们偷偷地去后面看过，在食堂的后面还有一个院子，比我们居住的前院还大，里面墙边堆着杂物，地面上长着与我们差不多高的荒草。有些年龄比我大的孩子，捡起石头使劲地往远处扔，也扔不到远处的墙边。那个荒僻的地方与我们居住的整洁的前院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把那样一个近乎废墟的院子与幼儿园的大院连接起来， 显然是不合适的。另一个拐角在我们居住的大院子的西北角，那里北边排房西端与西边排房北端之间有一个狭窄的小通道，大约仅能容两人通过，两排房的房檐几乎对在一起，使那个小通道光线总是昏暗。如果站在院子中央来看那个小通道，它里面就是黑色的，即使是白天也是如此，就像个立起来的长方形的洞口。阿姨们一定是带着我们穿过那个小通道，绕到北边排房后面看过的，印象中就是一堵高高的灰墙与排房夹成的一个昏暗的窄巷，那里面是没有阳光的，没有人，地面上是一些废砖头与野草。那样的地方很是陌生，与我平时看到的规规整整的环境大不一样，阴冷潮湿，甚至有一种发霉且让我感到恐惧的气味。阿姨们带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也许是告诫我们别往这个拐角里跑吧，或许就是带我们到那里去吓唬说，你们谁也别跑到这里来…… 赏 析 这是一个诞生在摇篮里的梦。“一位阿姨就站在我的床边，她用双臂搭在床边的木栏杆上注视着我……她的面孔一点点地膨胀起来，就像一个发起来的巨大的面包，渐渐地与天花板上黄色的灯光融合在一起。”作家是多么善于表达自己童年的感觉记忆啊！这是一组长句，里面包含了诸多信息，“我的木床”“床边的木栏杆”“阿姨注视我的目光”“黄色的灯光”等等。这场景让“我”感到既熟悉亲切，又淡雅安静。在这样温暖的氛围中，“我”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梦中。作家不但用“膨胀”一词来形容“阿姨的脸”，而且还用“巨大的面包”作比，再一次强化“阿姨的脸”，而这“脸”又与“天花板上黄色的灯光融为一体”。鲁迅先生说，刻画一个人，*好是刻画他的眼睛，比如闰土、祥林嫂等。但作家谭曙方在这篇文章中却抓住了“阿姨的脸”，不断地烘托、渲染、加强，给我们形象地描述出了“我”瞌睡时候眼前一片模糊的状态，渐渐地，只剩下一片黄色的“光晕”了。这样的表述，给人真实、可感的印象。当然，这一切又都源于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和深厚的写作功底。 作家在行文中类似的表述俯拾即是。 “他的面孔怎么就像街上跑着的公共汽车的前脸一样呢？正正方方的。眼睛就像汽车前面的两扇玻璃窗；鼻子还敞着黑洞般的鼻孔，就像汽车前玻璃窗下方的黑色散气口；嘴巴也与汽车散气口下面的造型有些类似；尤其是两个招风耳，多像汽车驾驶室两边的倒车镜啊。”想象是与生俱来的，它也是人未来创造世界*重要的因素。可以说，没有了想象，也便没有了创作。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写到梦中情景时说：“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