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河畔(长篇小说)

　　公元1968年底，还有一个多月，新一年元旦的钟声就要敲响了。而在牧马河畔的清水湾大队，却像煮沸了的开水一样，山上山下，一河两岸，都在热议着一个破天荒的话题——省城里要来几十个学娃子，到清水湾落户当农民。有人惊奇地说：“乖乖，这次来的都是中学毕业生。我们这地方从清朝到现在，总共也没出几个中学生。”有的说：“听说还有女娃子中学生也来落户。”　　村民们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下来几十个有文化的人。记得土改时，下乡干部*高也只有初小文化。大部分干部是土生土长没有多少文化的积极分子，被选拔培养成了干部。　　清水湾确实比较偏远，紧靠大巴山脉的米仓山。大部分村民，就连县城也没去过。虽然到县城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但到一趟县城，摇鞍动马的，怎么说也要三四天。而且路费是个大问题，吃饭倒可以带干粮，而住店总要掏银子的。　　在这个小山村，村民们的收入是非常有限的。养点鸡下个蛋，一家老小都不舍得吃，要卖掉换取一点微薄的灯油和盐钱。而且按规定，鸡屁股下的蛋，只能卖给供销社；自家养的猪，一半要上交公家，剩下的一半才能留给自己。逢年过节，或者来了亲朋至友，村民们才舍得拿出一块肉来解馋。一般人家都是把肉腌起来，挂在灶房的房梁上，村民们叫它腊肉。有的人家腊肉挂上一年，也舍不得吃，只等到肥肉变得金黄透亮，瘦肉变成发黑发红的肉干，也是看得多，吃得少。　　这次省城的几十个学生，到清水湾落户，村民们各种议论都有，但一致的意见是，学娃子们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的，我们村民们也听毛主席的话，当然是欢迎了。不过担心的还是不少。　　说到清水湾大队，也算是个大村子，有十几个生产小队。各个小队情况都不太一样。清水湾靠近牧马河，背靠米仓山，山坡地远远多于河滩两边的平田坡地。在牧马河两岸，有几百亩水田，虽然大部分的田，都是只能种一季水稻的冬水田，但这里的小队怎么说每年村民们都还能分上两三百斤稻谷。而有的小队紧靠米仓山，出门上山，下山进门，沟壑纵横，仅在河谷间才有几小块水田，村民们一年能分上的稻谷*多也只有几十斤。　　虽平坦但不富裕，可比起高山密林里的队，也算是地平水丰。尽管一个劳动日才得九分钱，但是村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仍然乐在其中。由于人们都想往平川处走，牧马河畔娶媳妇也比大山里边的容易一些。清水湾大队靠近牧马河的几个队，人口规模像发面一样增长。　　在大队开会时，支书详细传达了上级的指示精神，大队会计也反复念了上级的文件摘要，但各队的队长、会计们，还是领会不了，像煮稀饭一样，稀稀拉拉、黏黏糊糊不停地提着各种不清楚、不明白的问题和意见。确实，城里人到农村落户是个新鲜事，何况是这样全国大范围的上山下乡活动。　　清水湾大队的支书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叫陈学文。1946年冬天，16岁的陈学文，随二叔陈守义从茶马古道出发，去四川走马帮时，到巴中就被国民党的部队抓了壮丁。原本家里希望陈学文能跟着二叔闯荡闯荡，学学本事，可谁知到了巴中歇脚时，生性好奇的陈学文，从马车店出来想看看新奇，就被莫名其妙地绑上了汽车。到了兵营，哭天喊地要回家的陈学文，还是被强迫穿上了胡宗南部队的军装。一年后在随队攻打延安时趁乱逃跑，被人民解放军俘虏，后来便参加了人民解放军。　　入伍后，本来是穷苦人出身的陈学文进步很快，冲锋陷阵非常勇敢，很快成为机枪班班长，后来又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1949年陈学文在解放南京的渡江战役中身负重伤，在部队养好伤后，申请复员回到了牧马河畔的清水湾老家。土改时积极配合政府工作，是土地革命的积极分子，但因二叔的问题却不被工作队长看好。本来可以到县上工作的他，留在了清水湾，从此便担任支书，至今已有十几年了。　　虽然离开部队十几年，但陈学友的军人作风没有改变，忠于党，听党的话是他的坚定信念。当公社开完知青下乡动员大会后，陈学文就**个表态，表示愿接受下乡落户的学生，受到了公社的表扬。　　在**次传达公社会议精神时，陈学文不时地翻看着自己的小本子。说实在的，本来只上过几年私塾，文化不高的陈学文，实实在在肚子里没装多少墨水，他激动地用自己的语言尽量地向干部们传达文件的规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