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导读·同步阅读书系:聊斋志异(九年级上)

偶适市，遇一道士，顾生而愕。问：“何所遇？”答言：“无之。”道士日：“君身邪气萦绕，何言无？”生又力白。道士乃去，日：“惑哉！世固有死将临而不悟者。”生以其言异，颇疑女；转思明明丽人，何至为妖，意道士借魇禳⑧以猎食④者。无何，至斋门，门内杜，不得人，心疑所作，乃逾堍垣⑨，则室门亦闭。蹑迹而窗窥之㈣，见一狞鬼，面翠色，齿蠼蛲⑦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睹此状，大惧，兽伏而出⑧。急追道士，不知所往。遍迹之，遇于野，长跪乞救。道士日：“请遣除之。此物亦良苦，甫能觅代者，予亦不忍伤其生。”乃以蝇拂⑨授生，令挂寝门。临别，约会于青帝⑩庙。生归，不敢人斋，乃寝内室，悬拂焉。一更许，闻门外戢戢有声，自不敢窥也，使妻窥之。但见女子来，望拂子不敢进；立而切齿，良久乃去。少时复来，骂日：“道士吓我。终不然宁人口而吐之耶④！”取拂碎之，坏寝门而入。径登生床，裂生腹，掬生心而去。妻号。婢人烛之，生已死，腔血狼藉②。陈骇涕不敢声。明日，使弟二郎奔告道士。道士怒日：“我固怜之，鬼子乃敢尔！”即从生弟来。女子已失所在。既而仰首四望，日：“幸遁未远！”问：“南院谁家？”二郎日：“小生所舍也。”道士日：“现在君所。”二郎愕然，以为未有。道士问日：“曾否有不识者＿人来？”答日：“仆早赴青帝庙，良不知。当归问之。”去少顷而返，日：“果有之。晨间一妪来，欲佣为仆家操作，室人止之⑧，尚在也。”道士日：“即是物矣。”遂与俱往。仗木剑，立庭心，呼日：“孽魅！偿我拂子来！”妪在室，惶遽无色，出门欲遁。道士逐击之。妪仆，人皮划然④而脱，化为厉鬼，卧嗥如猪。道士以木剑枭其首⑨；身变作浓烟，匝地作堆㈣。道士出一葫芦，拔其塞置烟中，飑飑然如口吸气，瞬息烟尽。道士塞口入囊。共视人皮，眉目手足，无不备具。道士卷之，如卷画轴声，亦囊之，乃别欲去。陈氏拜迎于门，哭求回生之法：道士谢不能⑦。陈益悲，伏地不起。道士沉思日：“我术浅，诚不能起死。我指人，或能之，往求必合有效。”问：“何人？”日：“市上有疯者，时卧粪土中。试叩而哀之。倘狂辱夫人，夫人勿怒也。”二郎亦习知之。乃别道士，与嫂俱往。 见乞人颠歌道上，鼻涕三尺，秽不可近。陈膝行而前。乞人笑日：“佳人爱我乎？”陈告之故。又大笑日：“人尽夫也①，活之何为？”陈固哀之。乃日：“异哉！人死而乞活于我，我阎罗耶？”怒以杖击陈。陈忍痛受之。市人渐集如堵。乞人咯痰唾盈把，举向陈吻日：“食之！”陈红涨于面，有难色；既思道士之嘱，遂强啖焉。觉入喉中，硬如团絮，格格而下，停结胸间。乞人大笑日：“佳人爱我哉！”遂起，行已不顾。尾之，人于庙中。追而求之，不知所在；前后冥搜，殊无端兆，惭恨而归。既悼夫亡之惨，又悔食唾之羞，俯仰哀啼，但愿即死。方欲展血敛尸②，家人伫望，无敢近者。陈抱尸收肠，且理且哭。哭极声嘶，顿欲呕。觉鬲中⑧结物，突奔而出，不及回首，已落腔中。惊而视之，乃人心也。在腔中突突犹跃，热气腾蒸如烟然。大异之。急以两手合腔，极力抱挤。少懈，则气氤氲自缝中出。乃裂缯帛急束之。以手抚尸，渐温。覆以衾稠㈤。中夜启视，有鼻息矣。天明，竞活。为言：“恍惚若梦，但觉腹隐痛耳。”视破处，痂结如钱，寻愈。 异史氏日：“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⑧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㈣，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 P24-26